那,不是沙灘,是沙漠。
不,這就是沙灘。我很清楚。腳下的細沙綿軟冰涼,是沙灘的觸感,閉上眼睛,聽,海的聲音,夾雜著鹹腥味的海風撲面而來。海,是存在的,在遠到看不見的地方。
空中的滿月問我為何不出發,出發去尋找大海。
我緘默。
平躺在沙灘上,放鬆地伸展四肢,放任下去四肢真的聽憑自己的意願不受限制地無限延伸下去,至於延伸到哪裡,我不得而知。既然它們能夠延伸,那麼它們也將不屬於我本身。
滿月一再追問,問我為何不去尋找大海。
我回答,我累了,想在這不被人打擾的地方睡下去。一直睡下去。
細細密密的沙粒慢慢地包攏我的四肢,它們並沒有延伸而是漸漸陷入沙粒中,我任由沙粒地吞噬。
滿月最後一次開口,說你睡吧。
我感到,身下的沙灘在搖顫。我清晰地看到頭上的滿月落淚了,一滴流沙從她渾圓的臉上滴落。
啊,我終於知道了,我在月球上,月球本身就是一顆巨大的沙球,頭上那枚滿月不過是其自身的投影罷了。我在月球上,而海在地球上,我能感受到海,卻怎麼走也不可能見到海。
月球落淚了,一顆流沙之淚。”
樂言反覆讀了幾次依然不知所云,參不透其內涵深意,就像翻譯不出的英文詩,能讀出每個單詞的發音卻不知組合成詞句為何意,但其韻味本身很吸引人,或許根本沒有所謂稱之為內涵的內涵,只是信手拈來、隨意發揮之作,再鑽研琢磨也是徒勞。端著這張紙反反正正檢查幾次,在其背面發現了標註的年月:19X2。12——在他出生兩年前,這是寫信的時間、特殊意義的時期或者是暗示某處的密碼?
下面外婆的聲音忽然將他的思緒來了回來,他連連應著“就來就來”,匆匆將這張紙按原樣放回原信封中,站起來遲疑片刻,還是沒有將已抽出來的幾封信放進藤箱而是揣進褲子後面的口袋裡。
☆、二
外婆樂呵呵搓著手,面前的摺疊桌上擺著一隻不大不小的鍋。
樂言不由得傻眼,再怎麼說一個人也喝不下這麼多綠豆湯啊!不過他不想拂外婆的意,於是去廚房取來碗和勺。
剛喝了兩口湯,大門那邊又有了動靜。
“媽——”
樂言抬頭,從門外進來的正是母親,母子對視,同時愣了一下。他趕緊向母親解釋道下午公司放假便過來看看,母親點點頭,將手中的陽傘立在門邊。
“媽,您進屋歇著去吧,甭管他了。晚上想吃點什麼我這就去準備!”母親扶著外婆的手說道。樂言的母親自己經營一家早點鋪,自他上大學以後幾乎每天下午母親都來外婆家幫忙做家務。
“唉、唉。”外婆應著低頭四下尋找她的花貓。
樂言繼續低頭喝湯,心裡卻惦記著藤箱的事,他琢磨著要不要問問母親。
“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沒啥事就等我晚上一起走。”外婆進屋之後,母親麻利地裹上圍裙。
樂言猶豫一下,藤箱的事還是回家的路上再問吧,他含糊答應一聲,三兩口喝完碗裡剩下的綠豆湯。
母親繼承了外婆堅強獨立的性格,從原就職的紡織廠下崗之後她就一個人擺攤賣起了早點,每天大約凌晨三點半起床準備材料早上六點準時出攤,幾乎風雨無阻,可能因為她人好又從不偷工減料,附近的鄰居都願意關顧她的攤子,幾年下來也有了些積蓄,將樂言送進大學後,她又湊了些錢自己租下一個門臉辦齊了各種執照當上了老闆娘,生意依然興旺,一兩年內便還清了借款,最近覺得一個人有些忙不過來又招來兩個外地年輕夥計打下手。母親為人很樂觀正直又單純,她常教育樂言:世道越想讓你哭,你就越要笑著活下去。大概人們願意光顧她的生意正是因為她身上透出的一股單純勁,有人甚至覺得她傻氣,過去有個要好的鄰居提醒她:如今物價都漲了,誰不是變著方的能省就省?你也學聰明點!意思是教母親也像某些同行那樣不漲價錢但削減原材料。對此,母親笑笑說買賣還過得去,等真不行了會考慮。當然這件事不了了之了,她沒有那種能摳錢便摳點的心眼,腦子裡根本沒這概念,對賺大錢也沒什麼野心,錢比基本需要富裕出一些就蠻好了。母親確實愛笑——從她給兒子取名“樂言”便能看出,笑起來臉如滿月,委實有點傻大姐的感覺,樂言印象裡母親從未落過淚,至少在他面前一次都沒有,但絕不是強撐,他有時會覺得母親不知艱辛為何物,她不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