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雕飾得端莊慈祥,眉目含笑而望世間,彷彿真有無上願力,能聆聽萬眾心聲。
有個老頭坐在一旁的桌前,戴著老花眼鏡正在謄錄供奉,紅色的願望綢帶被分門別類一沓沓地碼在他身後小小的木製櫃子裡。
柳恆澈他們看了看覺得無趣剛要走,恰見到一對年輕情侶進來請願,便停了一停。那兩人皆是十七八歲的樣子,青嫩得能掐出水來。女孩子爽氣地捐了二十元錢,然後一氣請了一大堆各種種類的願望綢帶,拖著男孩子一起拜了幸姑,然後“嘻嘻哈哈”地走出去系紙條。在裡面都能聽到女孩指揮男孩的聲音:“系高點系高點,越高越靈驗!”
周遠志偷偷碰碰柳恆澈的手:“我們走吧。”
柳恆澈卻忽然間改了主意,他走到老人跟前,掏出十元錢問:“只捐十元可以嗎?”
老人頭也不抬,只單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隨喜。”
柳恆澈道了謝,放了錢,在簿子上籤了名字後問:“可以請兩根綢子嗎?”
這回老人抬起眼皮來,從眼鏡後看了他一眼,然後又轉到周遠志身上看了一眼。
“要哪一種?”
“幸姑什麼都保佑嗎?”
“什麼都保佑,不過最靈還是姻緣。”
“那就請兩份姻緣的吧。”柳恆澈又掏出錢遞過去,然後畢恭畢敬地接過那兩根紅得俗爛的綢子,用筆在上面迅速寫了名字,又拉著周遠志飛快地拜了拜幸姑。
“遠志,我們出去系綢子。”
“年輕人,”老人卻忽然喊住他們,“要心誠!”
“當然。”柳恆澈禮貌地笑笑,“心誠則靈。”
“神仙是什麼都知道的,”老人慢悠悠地說,“欺騙神明的話,是會遭到報應的。”
周遠志皺了下眉頭,拉了拉柳恆澈:“我們走吧。”他對老人微微頷首,“多謝指教。”
老人點下頭,重又拿起毛筆開始謄錄供奉記錄。
“那個老人家說話有點怪。”周遠志出了廟門說。
“管他呢!”柳恆澈倒是不以為意,來回比劃著看哪裡還有空的枝條,“系哪裡好呢?到處都滿了。啊,那裡還有!”他仗著身高優勢,到底將兩根紅綢子系在了極高的地方。
“這樣一定會靈驗的,比別人都早!”他孩子氣地說著,回過頭看到周遠志似乎有些呆愣的樣子,“怎麼了?”
“不,沒什麼。”周遠志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只是太高興了。”
“說得跟我平日虐待你似的。”柳恆澈不滿地捏了他的臉一下,“下山吧。”
“嗯,好。”
周遠志任由那人拖著他下山,那人的背影高大,手掌溫熱,周遠志想,這一天,他可以記一輩子
!
第三章
轉變都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的,漸漸地,柳恆澈真的越來越有群眾演員的樣子了。他像其他人一樣地早起排隊等工時,一樣地安靜服從安排,一樣地在人堆中飾演面目模糊的角色,等到人們終於發現找不到“柳恆澈”這個人的時候,他已經完完全全從一個差強人意的偶像劇明星“倒退”成了一個合格的群眾演員!
周遠志是最早發現到這一點的人。對於同處一個屋簷下的青年,排除掉兩人似近又似遠的交往關係,他見證了青年的氣場在一點一滴地思考與演練中逐漸產生的改變。
他常常可以看到青年在各個劇組轉悠,琢磨導演的導戲方式,琢磨其他人的演戲方式,甚至琢磨一隻野貓一隻野狗一棵樹一朵雲的動態,他一面打著各種各樣的工賺錢還債,一面卻也趁機與形形色色的人來往乃至交上朋友,他學習他們的思維與習慣,學習他們說話動作的方式然後化為己用。以至於,有時候,就算是看了柳恆澈六年的周遠志,都不會發現剛才擦肩而過的那一個面目模糊的陌路人正是青年本人。
而柳恆澈惡作劇的套路也在這樣的改變中改變,不再是初中生的把戲,而是很糟糕地倒退到了小學。周遠志每每想起這一點都要嘆氣,除卻打工上戲看書時間以外,要把柳恆澈這個人揪出來成了他一個很頭疼的任務!
有的時候,他會在河邊的草叢裡看到在地上和野貓對峙的青年;有的時候,那個人如同一個普通遊客般從他身旁匆匆經過;有的時候,他是個背著麻袋四處晃動的拾荒者;有的時候,他大大咧咧地混進別人的劇組裝作一直都在其中工作……
這算是周遠志上工以外的一大負擔,當然,也是一大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