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笑語盈耳的湖邊很快歸復平靜。偶有一兩鷗鷀拍水而過。地上的青年始終維持著那個姿勢,漸與暮色融為一體。
良久,官道上慢慢走近兩個人影。都是江湖豪客打扮,腰配掛刀。見了臥地一動不動的青年,兩人對望一眼。
“是死人?”
一個瘦子最先發話,看到青年胸膛平穩起伏,立即推翻了自己的判斷,踢了踢青年手裡的酒壺:“原來是個醉鬼。”
另一人面目黝黑,環顧四周無人,眼底騰起貪婪:“不如搜搜他身上,看有沒有值錢的東西,沒準咱哥倆還能發個橫財。”沒等那瘦子答話,他已蹲下身,探手進青年衣襟至摸索起來。
“黑子,別大意。”瘦子皺眉,隱隱覺得這荒郊野外躺著一人有些突兀。
“怕什麼?”那叫黑子的不以為然:“咱哥倆還怕個醉鬼?”隨即一聲歡呼,揮舞著手裡剛找到的幾張百兩銀票樂昏了頭:“想不到這小子居然還是個肥羊!嘿嘿,讓我再搜搜他身上還藏著什麼值錢東西。”
瘦子看到那些銀票,眼光也有點變了:“快點搜,等他醒來就麻煩了。”
“六哥,你膽子什麼時候變這麼小啦?”
黑子大咧咧地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就算這小子醒了喊救命,也沒人聽得到,惹毛了老子、一刀送他歸西。死在咱連環七秀刀下的難道還多他一個?”
手底繼續翻弄,突然咦一聲:“這是什麼玩意?”
藏在青年衣襟最深處的,是個扁平的小玉瓶,依稀見裡面裝著些黑乎乎泥沙狀的物體。
黑子好奇心起,就去拔瓶塞。手指驀然間一麻,再使不出半絲力氣。
“怎麼了,黑子?”看見黑子一臉見鬼的表情僵蹲在那裡,瘦子在他肩頭推了一把,一陣電擊般的麻痺感飛快從指尖竄進四肢百骸,他雙腿一麻,撲通跪到在黑子身邊。
鬼!這是臉色發白面面相覷的兩人腦海裡同時轉過的念頭。
“放下他!”
平緩的聲音一字一句響起,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兩人冷汗涔涔,看著他們以為一直爛醉不醒的青年坐起身子,睜開了雙眼。
疲憊的目光,像已厭倦了塵世的一切,可眸子深處的懾人光彩,堅定得叫人不敢攫其鋒芒與之對視。
青年牢牢盯住黑子慌亂的眼神:“什麼連環七秀,簡直是七獸。你的髒手,不配碰他!”
麻木快速延伸到整條胳膊,黑子再也拿不住玉瓶。青年輕伸手,接住從他手裡墜落的玉瓶。
“饒命,饒命啊,公子,大俠!”握過瓶塞的指頭越來越粗腫,紅得像胡蘿蔔,還又癢又麻又痛,叫他恨不得拔刀把手掌砍下圖個痛快,偏偏全身動彈不得。黑子嚇得魂飛魄散,不住口地求饒。
青年淡然瞥他一眼,起身就走。
瘦子也唬白了臉:“少俠,小人可沒敢打您的主意,都是這死黑鬼想謀財害命。求少俠開恩啊!”
“想活命,簡單。”青年轉身,指著玉瓶:“你們得罪了他,向他磕一百個響頭賠罪,我就給你們解藥。”
黑子呆住,隨即叫了起來:“什麼?要我跟這撮爛泥磕頭賠罪?我——”
話沒有說完,就卡在了喉嚨裡,無法再續。那是因為他被青年眼裡瞬間泛起的厲光震懾住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那種冷厲駭人的目光,似乎本身就是見血封喉的利刀,割斷了他們求饒的勇氣。恐懼和絕望中,居然見到青年唇角微翹,揚起一個令人心膽懊喪的笑。
“你們,可以死了。”
紫色衣袖凌空指向兩人,輕描淡寫點了點,兩人周圍的草地上登時掉落一圈青灰粉末。
一手搖著滴酒不剩的空壺,青年把玉瓶貼上嘴唇,近乎虔誠地輕觸即離,低聲道:“我絕不允許任何人來擾你,燕南歸。”
紫衣隱入夜色,瘦子兩人才鬆了口氣,就聞到風裡飄來陣陣腥臭。
“那、那是什麼?”黑子驚恐地望著不遠處似在翻滾的泥土。
猛地,一條五彩斑斕的閃亮小蛇嗖地從地底鑽出,吐著紅信迅速遊近。
緊接著,一條肥大的蜈蚣自兩人腳底探出頭來。
幾乎就在眨眼之間,無數蛀蟲毒蟻如受了召喚,前仆後繼地向圈中心匯聚,須臾就覆蓋了那兩人。
幾聲淒厲慘烈的哀叫劃破夜幕,很快消失。密密麻麻的毒蟲潮水般又急速退去。地面僅餘兩堆衣物裡著白骨支離的殘骸。風過帶起濃重得散不去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