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我、我真的沒辦法回應他。
“我怎麼跟他解釋,他都不願聽,只是一個勁地糾纏。
然而有一天,有個侍候他的丫鬟琴兒趁他不在時偷偷跑來找我哭訴,她說一次幽夢醉後強要了她,而且她還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知道幽夢最聽我的話,就來求我替她做主。”
紫冥搖搖頭:“真是一團亂麻。”
阮煙羅仍捂著臉,雙肩顫抖著逸出幾聲苦澀之極的低笑:“我那時已被他們弄得焦頭爛額。當晚幽夢又來我房內,我忍不住告訴他那個丫鬟已經懷了他的骨肉,他就快要做父親了,莫再整天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紫冥一路聽來,越來越同情那有所愛卻求不得的餘幽夢,反插嘴替他抱不平:“他是喜歡你,怎能說是亂七八糟?你這麼說,豈不是傷他的心?”
阮煙羅抬頭,凝望紫冥一臉認真,喟嘆道:“或許,你跟他才是同一類人。我與幽夢生活過三年,卻似乎還不如你明白他。”
他是真的不瞭解分離十年後的幽夢。
也許內心深處,總還當幽夢是當年那個愛哭愛撒嬌的孩子,所以他看見幽夢愕然的表情,還以為幽夢是驚喜過頭,上前摸著他腦袋微笑:“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以後不要再胡思亂想,知道嗎?”
幽夢緊緊根著嘴,白皙的額頭上,青筋隱隱閃現,驀然返身奔出。
半柱香不到,幽夢又回來了,乾淨的儒衫上濺著數點血跡。迎上阮煙羅詫異的目光,他笑了,卻又迷惘不知所措。
“煙羅哥哥,我已經把她殺了,我今後也不會跟任何女人成親的,我們就可以永遠都不分開了,是不是?”
“啊?他連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也殺了?”
紫冥這一驚非同小可,整個跳起,忘了自己正坐在床沿,頭頂砰地撞上床架橫樑,疼得齜牙咧嘴。
那個餘幽夢,竟偏執到此地步?他震驚之餘,完全不知還該說什麼。
阮煙羅也沉默著,回想當日,他比紫冥更驚百倍,好半天才清醒,破天荒扇了幽夢一記耳光。
“你別再瘋了,好不好?就算你殺光全天下的女人,我也還是不會愛上你的啊!”
他大吼,想掩飾心頭那強烈得無法忽視的劇痛!當年那善良的小小幽夢呢?去了哪裡?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根本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餘幽夢!”
幽夢捂著臉,面如死灰。
他的心也疼得難以任何筆墨言語形容。狠狠咬牙,向門口疾衝。再多逗留一分,他也將擋不住幽夢眼底的哀絕。
腳跨出門檻的剎那,頸後捱了重重一擊,昏迷前聽見幽夢冰涼的呢喃:“我不會讓你走的……”
悠悠仰頭長嘆,阮煙羅對紫冥澀然笑:“後面的事,你也該能猜個大概了。”
紫冥目光在他身上一溜,低聲道:“他怕你逃走,所以就廢了你的武功,把你囚禁起來?”
“對。”阮煙羅慢慢拉開衣襟,將衣衫褪落肩頭。雙肩鎖骨下,赫然各有一道與他手腕上傷痕相似的印記。
“我醒來的時候,兩邊琵琶骨都被鐵鏈對穿。雙手也被穿了,鎖在他特意打鑄的大鐵坨上。”
幽夢,就坐在床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拿蘸了清水的帕子默默擦拭他乾裂滲血的嘴唇和滿頭冷汗,捧過碗,一匙匙給痛得什麼聲音也沒力氣發出的人喂著藥粥。
萬籟俱寂,只有幾滴亮晶晶的水珠從幽夢眼角滾出,淌過下頷,掉進碗裡。
“這粥裡放了醉夢。那是種藥性極強的麻醉劑,可以幫你減輕傷痛,但也會讓你染上毒癮。哪天不服,你就會難受得生不如死。御天道中,唯有我懂得如何煉製醉夢,所以,不要離開我。”
阮煙羅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恨幽夢,可他知道,這輩子,也許都無法逃離這牢籠。
傷口果然感覺不到刺骨的疼,但一直在流血水膿液。
十幾天過去,潰爛得不成模樣。他發著高燒,奄奄一息。
幽夢終於慌了,為他除去鐵鏈。
生了鏽的鏈子從血肉骨縫中拉出時,他的慘叫令每個不小心經過門口的人心驚肉跳。
痛不欲生間,依稀聽到幽夢伏在他胸口哭泣哀求:“不要死啊,煙羅哥哥,我求你不要死,別再丟下我一個人啊啊……”
他的胸膛,流滿了幽夢的眼淚,一如十年前分離那刻。
臥床將養了兩個多月後,阮煙羅總算撿回了性命,卻瘦得形銷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