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遇甘露,又化整為零,變成世家田中奴役。
這也是為何那位太尉身負盛名,享譽丹書了——因為肆虐七郡的匪亂被他一剿而滅,從此山雲書院高屋建瓴,又添新瓦,對付流民流寇的兵法從此斐然成章。
自那以後,流寇一起,各郡自剿,速剿速清,從此便再也沒有“大明天王”之類動盪天下的匪事發生了。
這方是那位太尉功績所在。
只不過他用的手段過於剛猛,如今無田之人,仍是食不果腹。
飢腸轆轆者,總會置之死地而後生,蠢蠢欲動。
所以廖去疾才會說,想學剿匪……因為江衢郡深山中,也有流民之寇,廖去疾作為郡守長公子,如此說合情合理,無可厚非……
但匪不在於剿,若在於剿,那位太尉早就扶正了天下,哪裡還會有後面的戰亂!
這個亂世的關竅……究竟在哪裡呢?
古驁起身出殿,抬頭一看,原來已經月上枝頭,宛如倒鉤。
夜涼如水,古驁順著幽徑,匆匆往山雲子的竹舍趕去。山中霧邈,水露浸晚石,履下有溼滑之意,然古驁並無在意,仍然加快了腳步,一路行去。
停在了山雲子的竹舍前,古驁略微喘氣,平了平呼吸,他終於門前叩首拜道:“老師,深夜叨擾,學生只想知道,您問我的,究竟該如何解?學生愚笨,晝思夜想,實在不會……還請老師教我!”
說著古驁撩起袍子跪了下去。
半晌,只見一位小童打起簾子,山雲子披著白袍,拄著柺杖,從竹舍內緩步走出,他看著古驁,一言不發,直到古驁再叩首問道:“求老師教我!”
山雲子這才幽然嘆息:“你起來。”
“是。”
古驁依言而立。
月色灑下清輝,如蒙霜於地,一時間只剩蟬鳴。
古驁急切地望著山雲子,卻見山雲子微微一笑:“你不知,可為師亦不知啊……若知……”山雲子頓了頓,聲音更顯蒼老愴然: “秦王便早定了天下……”
“……”古驁一時間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山雲子。只見老人在月色下的容顏,被慘白的月光勾勒出深刻的皺紋,那原本如羽化登仙的飄逸白鬚,如今垂於下頰,卻更襯了滄桑……
古驁顫抖著嘴唇:“怎麼會……老師……大德之人……”
山雲子看著古驁,悠悠地道:“為師今日告訴你,你來這裡,不是學如何成功,而是去學如何不做那些敗者!
山雲書院中卷軼浩繁,卷簡中的每一筆,都是用前人以血寫成……多少仁人志士前仆後繼,不絕於道……”
“……”深夜微風一過,古驁背後不禁微涼。是啊……自己適才在承遠殿中看到的每一個字,哪個下面,沒有埋著前人的屍骨?
山雲子看著古驁,問道:“老夫如今只問你……你,願意做下一個麼?你,也要去試一試麼?”
古驁微微啟了唇,道:“……我願意。”
山雲子聞言閉上了眼睛,半晌才再睜開,只見他一揮衣袖,便作勢轉身入舍:“……好,明日辰時,來承遠殿聽我講學。”
“是。”
聽見了古驁的應聲,又聽見腳步聲恭敬地退了幾步後,回身遠去,山雲子這才側首看著古驁離開背影,在暗夜中倚杖而立。
眾人都說,自己自從秦王定天下起,就心灰意懶,他們都以為是秦王兵圍山雲書院所致,可其實並非如此,而是因為山雲書院泣血燃竹兩百餘年,至今卻仍無扶正天下之人!
自己的老師,亦是上任院首曾對他說過:
“風雲際會,百年已過,時機將成,在你任上,也該出能安定天下之雄主了!”
他多少年夙興夜寐,就是為了這樣一句話,就是為了能以自己的智謀,安這紛亂定天下,救國與民,方才苦心孤詣周旋於世家之間……
如今山雲書院被廖家蠶食已久,怕是自己百年之後,這裡就要成為郡守的私產,可自己卻還是未能完成老師的託付!
當年自己諄諄教誨,秦王虎狼之豺,於今居然也處處受世家掣肘!
“欲栽大木柱長天”難道是歷代山雲書院院首的一席空話麼?!
山雲子年歲將老,越發憂心如搗……
直到……
直到他看到這個古家孩子……
古驁的出現,讓山雲子又生出一絲希冀來……自己又何曾沒有那往昔崢嶸年少?他也曾揹著書袋,滿懷著提壺濟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