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跺了兩腳,怒罵:“好自負!你當你定能考中,還定能爬到我頭上做個解元不成!也不自己照照鏡子!”
他心底一肚皮惡毒言語要罵,但畢竟兄弟又是床頭人,太狠的話罵不出來,賭氣轉身就走。月儀急忙追上,帶著哭腔在背後連叫:“哥哥!”沈虹臺頭也不回,冷笑道:“你還有什麼話說?”月儀道:“我……我委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聽哥哥說,不想和我同榜……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虹臺到底回顧了一眼,卻是眼神斜睨,帶了十分的輕蔑,說道:“你就當你的文字,好生寫出來定能上榜?和我比肩?真當自己是個人物!”
他憋著這口惡氣,旋即吩咐家人收拾行裝,即刻上京去赴明春的會試,年也不要在家裡過了。從這日到離開,再也沒跟月儀說過一句話,抵達京師的時候,心底兀自帶著憤憤然:“真是晦氣!好好的鄉試第二,被他這麼自以為是一擾,連半分歡喜都沒有了,真是晦氣!”
不幸的是,晦氣這種東西,如同心誠則靈一樣,也是心沮即晦,應天府鄉試的好考運,終究沒能帶到帝都來。開春嘉靖二年的會試,沈虹臺落榜了。
虹臺沮喪之後再加沮喪,整整鬱悶了一個月不想出門。沈太常這次倒沒有苛責兒子,反而安慰說:“初試公車,落榜是人之常情,好在年紀尚輕,來日方長,不必惋惜太過。”虹臺聽這句話居然和月儀落榜時的口吻一樣,更是說不出的刺心,垂頭喪氣道:“我不要回鄉了,就在父親寓所讀三年書,再考下一屆會試。”太常聽了好笑,道:“怎麼這般要起臉面來?你兄弟一個人在家,鄉榜未中,你也應該回去相幫著攻讀才是。”
虹臺怕見的就是月儀,聽了這話當然不肯遵從,寧可和閻羅老父在京,抵死也不要回吳江。沈太常不懂兒子心理,但見兒子知恥發憤,總是歡迎的,於是父子相安,度過了嘉靖二年。過完年卻收到鄉里葉孝廉來信,沈太常拆看了,便對兒子道:“你舅父信說,兒女年紀也都不小了,不必非等進士登科,才能洞房花燭,催我家早日辦了大事。我想也是道理,下一屆會試還早,你先回去完婚罷。”
沈虹臺在京城磨了大半年,落第的恥辱也漸漸淡了,聽說完婚,倒是喜悅,便求父親向朝中請假,一道回去替自己主持婚事。沈太常搖頭道:“不成,近日朝中有些是非口舌,正是臣子據理力爭的時候,我走不開,你自己回去罷。婚事有你舅家操辦,家裡叫你兄弟幫忙,一切都是妥當的,我回不回無關緊要。”
虹臺不大懂得朝政,只是風聞最近有什麼“議大禮”的爭執,好像是皇帝的家事,引得百官爭議,不料父親也摻和進去多管閒事,不禁內心抱怨:“真是無趣,太常寺一個閒官,也去管朝中的事,卻不管做兒子的人生大事!”卻知老父古執,說轉不得,心內怏怏,在京城和葉家書信來往,將婚期定在秋天,於是一直在京城蹲到三月春暖,這才沿河而下,迴歸江南。
因為不是衣錦還鄉,洞房之期又在下半年,回去也是意懶步遲,並不貪趕路程。雖然知道兩家大姓聯姻,無數瑣事要辦,父親又不回鄉,辦喜事的重任都要著落自己身上,應當急急歸去才是,可是心裡不甚痛快,寧可寫信給月儀,指使他替自己辦理一切事宜,自己慢慢而行,只等回去做現成新郎。想到月儀要為自己操辦喜事,忙裡忙外,心裡不禁有種報復般的快意,又想:“終於要和表妹喜結良緣,有了美貌嬌妻在房,我也落得享樂,再也不必因為貪戀枕蓆,被月儀那壞小廝挾制了。”
他回到家鄉已是六月,新房剛剛裝修完畢,管家引他去看,指點道:“這房間佈置,園中花木,都是二爺管的,尤其屋裡陳設,一件件都是二爺親手收拾出來,老爺看了可還喜歡?”虹臺一眼看見博古架上擺了個青花膽瓶,正是原來放在書房裡的那個燒繪《赤壁賦》的花瓶,皺眉指了指:“那個我不喜歡,搬回原處去。”走入去看看窗外,芭蕉分綠,晶簾滴珠,格局倒挑不出什麼毛病,於是便罷了。
悶熱的長夏過去,到了七月下旬,八月的婚期已近,天地間也終於扇起涼飆,花園裡的各色花卉開得潑辣辣地,高柳蟬鳴聲嘶力竭在作最後奏樂。沈虹臺還沒成婚,並不歇在新房,卻常常走到新房去發一陣呆,看著家人為臨近的婚事奔波忙碌,自己反倒是個閒人,不禁便想:“回來後都不曾和月儀單獨說過話,要不要在婚前找他一次,好生談談?”
他回來後迴避著月儀,月儀似乎也迴避著他,每日除了常規向他報婚事辦理的程序,兄弟二人更無別話,學問科舉越發絕口不提。沈虹臺賭著的那口惡氣其實已經淡了,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