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給予女子該卑微依從的命。
營救紀裴,是她此生中唯一一次的反抗,抗命、抗天、抗這讓她無法幸福的世道。
「只要夫君肯毀了紀裴伏案的卷宗,放他一馬,我會讓他自請歸鄉再無官職。至於您想怎麼對我,要以通姦罪婦辦我或是要我的命,我都願意接受。」
「棠兒……你都不想想咱們的兒子嗎?」顧逢霖滿面沉痛,只求母子親情能喚回妻子。
女子面上亦是一痛,扭絞精緻的樣貌,撇過臉揪著胸口,逼自己吞回眶中幾欲滿溢的淚水,道:「棠兒他,還有你。」
「爹爹救我——」
本來乖乖待在外頭的孩子竟從對面的屋頂上發出刺耳尖銳的呼救,顧逢霖一聽是親兒的聲音,哪裡還管得上屋裡面還未解決的問題,拔腿奔至屋外,抬頭便見一人黑衣黑褲,還用黑布蒙去了半張臉,抱著號哭不已的顧棠站在屋頂。
「你是誰?快把我兒放下。」
「你就是顧逢霖?」黑衣人語氣森冷地開口。
「沒錯。」
唯一露出的雙眸直視著下方的顧逢霖,眼神銳利猶如開鋒的劍,「主子要我來問顧大人您一個問題。」
「說!」顧逢霖雖是名門之後文人出身,武藝卻是自幼練起,即便論不上什麼高手宗師,卻也不是能讓人小覷的角色。
掌心蓄積的內力等待著黑衣人露出破綻的瞬間,只消有那麼瞬間,他就有把握擊倒此人奪回親兒。
黑衣人見顧逢霖面露敵意,眼眸中反倒含了幾絲輕蔑的笑。「那人說了,就算是顧夫人來求,怕也拗不回您辦案的決意,這舍私效忠之事顧大人您可說是當官的楷模。」
「夠了沒,你究竟想說什麼?」
「啊……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黑衣人抓著顧棠的後腰將他高舉過頭,嚇得顧棠再不敢掙動,只能張口向爹爹求救。
「棠兒別怕,乖,別亂動,爹爹馬上就去救你。」
愛兒哭喊的聲音像把剮著心頭肉的刀,每一刀都剮在最痛心的地方。
「在我問您那個問題之前,得勞煩顧大人回答一個問題,顧夫人和紀裴,您打算如何處置?」
顧逢霖從方才聽得此人之言後便在心底暗忖,顯然屋裡發生的一切都被其瞭若指掌。曾聞內功深厚者得憑耳力聽見百尺外動靜,倘若果真如此,那麼眼前的這個人武藝比自己高出許多。
又或者妻子迢迢而來本就是他人設計好的圈套,等著他一步步踏進。那麼,設計這圈套的人又是誰?不是黑衣人,應是另有其人——
「主子要我來問顧大人您一個問題。」
那個「主子」,究竟是誰?誰想對他不利?究竟是何人如此恨他?是誰?究竟是誰?
顧逢霖腦中迅速流轉過每一個可能的敵人,可笑地發現官場多年,原來早立下許多一時間也記不起名字的仇敵。恨他的人,太多了……
肅清貪官汙吏是他的責任,那一個個因為他的上奏被逐出朝廷、甚至流放處死的人,多的連他也算不清。未想過,忠於君利於民的事,卻也同時將自己推上了風頭浪、推上了被這些人憎惡痛恨的箭靶。
妻子的私情、親兒的性命……難道要用這些來折抵,折抵犯了罪孽理該受罰之人的恨嗎?
「顧大人,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是不想要小公子的命了嗎?」
顧逢霖幾乎咬碎一口白牙,眥目欲裂地瞪向黑衣人,一字一頓道:「按、律、處、置。」
紀裴身為地方官吏,卻只知貪取壓榨百姓,這種人死一萬次也不足抵償他的罪過。妻子循私包庇,雖心疼她的無奈、痛心她的無情,可對於她的抉擇卻無分毫鄙夷,甚至是……羨慕……
羨慕她有一個讓她寧舍名譽也要相救的情人,有一段讓她願意不顧世人目光也要維護的情人。
真的,很羨慕。
「好個不縱私情的顧大人,主子吩咐了要再問您一個問題,顧大人您請上來。」黑衣人手一擺,示意顧逢霖上房頂。
此舉讓顧逢霖暗自一凜,此人儼然清楚他功力的深淺,可他顯少於人前展露武藝,知曉他會武的除了長年追隨查案的密探外,就只有家人與摯友。
難道,黑衣人口中的「主子」會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顧逢霖縱身躍上屋頂,懷疑親近之人的感覺讓他胸口鬱悶,此人既知他功夫深淺又敢讓他上來,自是有十足的把握確定自己無法從其手中奪回顧棠。
黑衣人睥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