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喚的,正是蕭玹,十八歲的少年模樣,身著一襲寶藍鑲絨長袍,厚衣遮掩了圓潤的輪廓,英氣被胖乎乎潤色成了淘氣,一雙大眼睛水靈靈地嵌著,煞是可愛。
有的熱情總是能輕易打破堅冰。
久違的、熟悉親切的懷抱,讓人覺得打心底溫暖,別的顧慮似乎都被扔到了遠處,蕭珣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色也紅潤不少,抱著蕭玹,按撫著他的背,不由得淺淺笑著,像失而復得。
蕭瑱僵硬地站在一旁,這兩個月來,第一次看見他這麼舒心坦然的笑容——卻是對著旁人,心中的滋味頓時像翻了五味瓶般難以言明,霎時連應付的心情也沒了,只對遠道而來的蕭珉點頭示意。
蕭珉本有些奇怪蕭瑱為何看見蕭玹這般朝蕭珣撒嬌也沒出言斥止,但轉而又想到他承了蕭珣的皇位,怕還是有些曲折的情緒,便稍微釋然。不太忍看蕭瑱面上略為晦澀沉鬱的表情,上前一步拍了拍蕭玹肩膀:“九弟,還不快下來,成何體統。”
蕭珣表示無妨,但還是放開了蕭玹,朝蕭珉笑道:“二哥,好久不見。”
蕭珉點點頭,雖無甚表情,但因兄弟相見而生的暖意明顯溫和了面容,整個人威凜的氣質變得隨和起來。
幾人跟著蕭瑱走進正廳,圍著張較小的質地厚朴的紅木圓桌坐下,蕭珉方開口:“三弟,七弟,這些時日,還好吧?”
蕭玹轉頭抓住身邊蕭珣的袖口搶著嚷嚷:“對呀對呀,三皇兄,當時聽到你詔書說因病退位,把我們都嚇了一跳,我想趕回來可是被攔住了……二皇兄也想回來但被戰事拖著抽不開身,你一向身體都很好的,突然就……”蕭玹挨著蕭珣坐,說著側眼偷偷瞄了一眼在對面默不作聲的蕭瑱,“唔,還以為是七皇兄…那什麼…呃,嘿嘿,不過現在看你還好好的就放心啦!”
蕭珣溫和地笑笑:“讓你們擔心了,我和七弟都很好。”
“那詔書中說的那個病……”
“是,當時病得厲害,現在有調養些時候,好了不少。”蕭珣總是擅長四兩撥千斤。
蕭珉固然是不信這套說辭的,頓了會兒,盯著蕭珣的眼睛,像無聲詢問,想找出說謊的證據,終是徒然。明明知道不能是因為光病了一段時間就退位讓賢,但當事人如是說了,其中的內情也許就輪不到旁人置喙,不論怎樣,他們都尊重蕭珣的決定。
氣氛緩和,空氣中流動著專屬於親人間的味道,就像不言語,也知道你一直在這裡。
每年都有這麼一天,四人坐在一塊兒吃飯,閒話家常,沒有君臣禮數,沒有長幼之分,自在親密得像上輩子遺留的緣分。
精緻的菜餚依次呈上,兄弟幾人一邊聊著一邊大快朵頤。一如以往的數年,好似沒有區別。
蕭瑱依然不主動參與對話,只盛了碗煮得粘稠的白米粥輕輕擱在蕭珣面前,夾了些清淡的菜放在邊緣。
“哎,這兒的菜可還是比不上我們水鄉江南的呀。”蕭玹每年都必搖頭晃腦地感慨一句。
“不過比北方的確要好些。”蕭珉夾了塊黑木耳,照常介面。
“那便多吃些,難得回來一次。”
“再也找不到比江南更好的地方啦——”
“飲水自知,九弟你沒去過怎的知道北方不好。”
“嗬,那種天天颳風沙的破地兒,給我百萬銀兩我也不去。”
“北邊兒的壯麗風光可是普通人沒法領悟的。”
“是,也就二皇兄你喜歡。我偏就愛溫婉的,一烏篷船,一紫砂壺,一清龍井,此生何求呀。”
蕭玹吃著,突然停下筷子,正襟危坐地看向蕭珣:“三皇兄啊,什麼時候才去我那兒閒玩個把月?之前你老拿政事繁忙推辭,這回可沒事兒了吧?我有好多地方想帶你去,好多風味想帶你嘗呢。”
蕭珣聞言下意識朝蕭瑱看去,隨即三個人的目光都聚在刻意壓低存在感的蕭瑱身上。
忍受不了沉默的氛圍,蕭玹率先開口:“三皇兄你看七皇兄做什麼,難不成他還能不讓你去。”
蕭珉在桌下踹了他一腳,蕭玹沒大沒小地反瞪回去。
“你三皇兄身體還沒好,不適合長途跋涉。”蕭瑱不輕不重地回答。
礙於小時候對蕭瑱拳腳不長眼的畏懼使然,蕭玹只敢私下嘀咕,什麼長途跋涉,明明就只有不到半月的車程。
帶著些期盼的問詢目光落在蕭珣臉上,蕭珣淡淡笑了下:“過些日子一定去。”算是認同蕭瑱的話。
蕭玹撇撇嘴,專心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