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灘本名是什麼無人知道。
十年前蔣雍銘在江灘上拖回個渾身是血的人,任誰見了他身上傷口都要倒抽一口氣,全身上下除了一張臉再找不出一塊好皮來,密密麻麻全是細小刀口,不會致命,卻令人疼痛難忍,最後失血致死。
怎樣的仇恨,才會讓人下如此毒手?
他醒後自願留在營中,因他醫術超群,眾人自然歡迎,只是每次問及他姓名,總惹得他臉色大變,大家漸漸的也就不問了。後來還是他自己提起,江灘。
江灘見到宋九也不奇怪,僅是指了指邊上一堆雜亂藥材,宋九知道那是讓他分類的意思。
這是些常見的草藥,以前他在田間鄉野也曾見過,都當成雜草拔了,不想它們能入藥。
這兩人一個淡漠一個內向,都不多話,一時帳子裡只有藥草被翻動的沙沙聲。其實宋九很想問問這些草有什麼功效,只是看江淮一臉嚴肅專注地擺弄手中藥包,打擾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開始化雪了,寒氣從腳底不住地往上冒,比下雪時還冷些。等雪融完,草木發芽,萬物復甦的時候,敵軍就會有所行動。
宋九在心裡默默祈求,那天來得得晚些。一旦開戰,他身邊那些人都得上戰場,與一群不認識的人相互屠殺,最終一方凱旋,一方馬革裹屍,付出的都是戰士的血和身後親人的淚。
黃沙地上還是冒出了點點綠意。幼小的苗瑟縮著,在做春日的夢。
帳子中的宋九聽到了號角聲。
李默說,匄柯終於來了!
宋九看見他眼裡的興奮,握劍的手蠢蠢欲動。
這片由剛抽芽的嫩草組成的草場生機盎然,置身其中絲毫不覺自己身在邊疆,只是明日,它就要成人間地獄修羅場了。
年復一年,做著春日夢的幼苗不知道,等著它的是一場噩夢。
蔣雍銘說:“九兒,你好好待在軍營裡,讓我無後顧之憂。”
兵法有云:“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
那鼓聲渾厚悠遠縈繞不去,一下一下結結實實打在宋九心房上,正在揀藥的人臉色蒼白,手按上胸口,止不住躁動。
振山的呼聲伴著兵刃交接的尖銳雜音被風吹進帳子,尾隨而至的是刺鼻濃郁的血腥味,濃得要讓人喘不過氣來。
草場上還未甦醒的嫩芽被踐踏,挫骨揚灰,粉身碎骨,沙場裸露出來,漫天的黃沙遮住了那似乎被血染紅的殘陽。
傷員絡繹不絕送來,斷手殘腳,刀創箭傷,慘叫呻吟充斥了宋九雙目雙耳。他知道,這些人已是幸運者了,還有的,躺倒在血川屍山中,再起不來。
金聲來得那麼晚,以致讓人錯覺它再來不了了。
更多的傷兵湧進來,裡邊有他昨日還看見的意氣風發的人,現在緊閉雙眼,血染全身,生死猶要十殿閻王手下斟酌。
猛地抬起頭來,看向身邊的李默,宋九欲言又止,“將軍他???”
“夫人不必著急,容屬下前去看看。”
天色愈暗,數百名傷員終於處理妥善,顧不得自身狼狽,匆匆回了主帳,見那人端坐書案後,如李默所言‘無恙’,宋九吊著的心才真正落下。
蔣雍銘抬眼,就見宋九一身血跡站在帳邊,忙拋下手中圖紙,躍至人前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終於鬆下一口氣,“累不累?先去洗洗?”
“好。”
今夜營地裡格外安靜,從鬼門關爬回來的人似乎還不能適應新生,連喘息都是小心謹慎。
勞累一日的人卻如何都不能入睡。
“怎麼了?”蔣雍銘問懷裡輾轉無眠的人。
“???戰事???怎樣了。”憋了一天的話還是問出口了。
“不必擔心,雖然我們有所損失,但敵軍也被打地夠嗆,能讓他們安分兩天了。”
“過後還是要打嗎?”那麼多的血僅是‘有所損失’,若不慎兵敗???
“傻九兒,這可不是孩子打架,說停就能停。”寵溺地揉揉那顆低垂的腦袋,蔣雍銘失笑。
“我知道???”宋九把頭埋得更深。
第二十五章
鼻息中總有淡淡的腥甜味,瀰漫了一天的氣味宋九自然不會認錯,自己剛才明明已經洗了許多次,那???
看向身邊人今晚尤為整齊嚴實的裡衣,宋九心頭一跳,伸手便是一扯,入眼的是大片雪白紗布,上頭點點猩紅,好似雪地上落下的妖嬈紅梅。
蔣雍銘不防他突然來了這麼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