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卿慢慢走出了寢宮,迎著濛濛細雨一步步的朝廢殿的方向走去,雨水打在子卿的臉上堆積成水滴,一點點的順著下巴滴落在匣子上,子卿緊緊的抱住那冰冷的讓人顫抖的匣子,憶起那個滿是皺紋的笑臉,憶起他每次為自己擔憂的神情,憶起他近二十年的朝夕相伴與照顧,憶起他說話的聲音,就這麼一個人,會在自己高興時高興,會在自己傷悲時傷悲,揹著所有人將廢殿中的自己養育成人。
子卿沒有父母,這世上的人從來沒有被承認過子卿,宮中的所有人,眾多皇子,包括先帝,甚至那個給了自己名字的人——子棄,子棄……便是這世上最大的悲哀和恥辱。
在子卿蒼白的生命中沒有出現任何人的時候,在子卿還是個沒有名字的廢子時,只有他,子卿是依靠他才活在這個人世,他將自己所有能給予的東西都給了子卿,可自己卻給了他什麼,給了他憂心忡忡擔驚受怕,直到最後還落了個身首異處的悲慘下場。
子卿跪在桃花樹下,將那頭顱從匣子裡拿出來,用衣袖細細的擦拭那熟悉的五官,一滴滴的淚水一次又一次的打在才擦拭乾淨的臉上,子卿將自己的髮帶解了下來,用手指慢慢梳理著那滿是血漬已經糾結在一起的長髮,將那花白的長髮整齊的紮了起來,將冰冷刺骨的頭顱緊緊的緊緊的抱住懷中。
一聲淒厲到變了聲調的尖叫劃過長空,在紅牆金瓦的宮中迴盪許久許久……
雲觴從劉福那裡得了訊息,心下又驚又怒,可到底最放心不下就是那個人,再也顧不好別的,心急如焚的朝廢殿走去,若是別人不知道趙德順的重要性,雲觴又怎會不知道,在那人登基後,兩人無數次言談中,子卿若是不說璟奕,便會說趙德順,哪怕是最後逼宮之前,子卿甚至跪下求自己要多照顧他,那些江南的宅子和地契,都是雲觴親自交代下去,國師府裡的人著手去辦的。
雲觴腳步很快心也很亂,當他聽到那一聲劃破雲霄滿是傷痛的尖叫時,雲觴第一次的如此痛恨那個人,那怕是當初燒燬國師府,那怕是那一百多人的死去,都沒有讓雲觴如此的恨一個人。殺了趙德順就等於殺了子卿心中所有的美好,所有的憧憬,還有對這世上最大的不放心,若一個人心無眷戀了,還有什麼?!
縱然雲觴知道子卿總會對璟奕死心,可這事故卻是雲觴始料未及的,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雲觴心中清楚的知道,璟奕那種性格便是喜歡子卿也不會承認,而且他的驕縱和對感情的遲鈍,讓他註定了不會珍惜子卿,讓他註定了錯過這樣的人,可雲觴沒想到了璟奕卻是如此的殘忍了,不懂人情,這樣的殘忍不但會抹殺一個人愛意,甚至會抹殺一個人生存下去的念頭。
雲觴慢慢的走進廢殿,深秋的桃花樹光禿禿的一片,子卿跪下樹下用雙手挖出了一個深坑,將一個木匣子小心翼翼的放了進去,那雙滿是泥濘和鮮血的手一點點的將泥土收攏,一點點的壓平,後來堆起來一個小土丘。
子卿閉著雙眼,雙手抱住土丘趴在小小的墳頭上,低聲喃喃說著什麼,哭一會笑一會,許久許久才停歇了下來,那些鬆土順著水流了下來,子卿慢慢的彎下了腰,用自己的身體遮蓋了小小的墳頭,將臉貼在土丘上。
雲觴一步步的走過,用手中的傘遮住了子卿,子卿的睫毛輕動了一下,緩緩的睜開了眼,當看到雲觴的那一剎那,子卿彷彿沒有意識一般的喃喃道“國師來了……”子卿的雙手一遍遍拂過墳頭輕聲道,“國師來看您了,您生前不是最尊崇他了嗎?他若願意給你超度,你在下面也會少受許多苦。”
雲觴單手撐著傘蹲□上,扶住子卿的肩膀,輕聲道:“等到天晴了,我便為他超度好不好?”
子卿如夢遊般輕聲道:“人家說……死無全屍的人是要在地獄裡受刑的,來世投胎會墜入畜生道。”雲觴的溫熱的手掌輕輕的拂過子卿的長髮:“不會,屍身不過是紅塵之物,一個人靈魂的善惡和屍身沒有關係的,趙德順一生行善無數,來生定會託在好人家。”
“真的?”
雲觴摸著子卿的側臉柔然一笑,輕聲道:“自然是真的,我何時騙過你?”
子卿木訥的抬起頭看向雲觴的眼睛,那雙眼在這樣的雨夜顯得異常的明亮,熠熠生輝,如此的安全,如此的可以依靠,許久許久,他輕輕的點了點頭,啞聲道:“我信你,一直都相信。”
雲觴嘴角含笑,輕聲哄道:“莫哭了,秋雨正是溼冷,你若為趙德順生了病,他定然會心疼會自責的,我攙你回去好嗎?”雲觴見子卿沒有拒絕,便丟下了傘,伸手將人抱在懷中,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