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動,是以並不慌張,仍是柔聲道:“阿母,女兒並不敢替四哥作保,若他真有謀逆之心,女兒自當請阿母大義滅親。只是此事牽連至親,又關係社稷,阿母又豈惜一回宸顧,將他左右之人帶來親自審問?何況……”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上官婉兒正抬起她下顎,為她繪製蛾眉,兩人目光一對,上官婉兒眼中露出鼓勵之色。
皇帝冷然道:“何況怎樣?”
太平道:“女兒讀過一句話,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皇帝眉心花鈿微微一動,她側首陷入了沉思,靜謐之中,上官婉兒為太平描眉、染頰、點唇、繪製面花、貼上花鈿。皇帝凝望著那張越來越豔冶的容顏,再沒有一個人,會如此與她相像。太平今年三十三歲,她想起來,自己戰勝王皇后蕭淑妃,登上後位時,也是這般年紀,這般冰肌玉骨、風情萬種的體貌。那時候一張美麗面容和尚在襁褓的李弘李賢,是她最軟弱又最有力的武器。等她擊敗朝堂扭轉天地時,這幾樣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東西,都已隨光景西流。她所付的代價,太平不知,來俊臣不知,武承嗣更不會知道,所以她的江山,他們誰也別想奪了去。
她待上官婉兒將筆放下,才道:“你去傳旨,讓萬國俊,將東宮的侍人都帶來。”
萬國俊動用了數百名羽林,才將東宮幾十名宮女、內侍、樂工、匠人帶上殿來,許多人已行走不得,需要人拖拽,濃重的血腥氣再度氤氳開來。萬俊國跪下道:“陛下,五十四名人犯七名畏罪自盡,餘者俱已招供,他們供出,皇嗣除勾結西突厥外,還有……”皇帝接過厚厚一疊供狀,隨手放在案上,道:“還有什麼?”萬國俊道:“還有嶺南流人。”
皇帝掃了一眼遍地人犯,道:“這未帶刑傷的,都是自願招供的麼?”萬國俊笑道:“是,一些頑劣狡詐之徒,臣不得以動用刑罰——卻也都招了。”
他話音剛落,跪伏在地的一人忽然挺起身子,大聲道:“小臣冤枉!”
萬國俊與太平公主都是一驚,打量那人,也不過是二十餘歲年紀,一身青色圓領棉袍上並無血跡,聽聲音也不像宦官。皇帝皺眉道:“你是何人?”那人叩頭道:“小臣東宮樂工安金藏,有冤要訴於陛下!”萬國俊忙道:“此人早已招供,供詞皆錄於卷宗中,請陛下明察!”安金藏憤然道:“我若不招,早就死於拷掠之下了!”他一指身周道:“陛下,此處每一人,或是不勝楚毒,或是畏懼嚴刑。吾等在皇嗣之旁,見他日日唯以經文管絃度日,安有反狀!”
皇帝冷笑道:“你可知被告翻案,要先杖一百?”
安金藏目中含淚,咬牙道:“臣得見陛下,能將冤情上達,死已無憾,何懼鞭杖!”
皇帝猛地一拍桌案,厲聲喝道:“你供認於前,反覆於後,朝秦暮楚,希圖僥倖,可知亦是狡獪心肝!你莫要以為萬國俊會殺人,朕就不會殺人!”
安金藏眼中掠過一絲絕望之色,他忽然一躍而起,直向旁邊看守的羽林撲去,將那人狠狠撞倒,順勢拔出他腰間佩刀握在手中。太平驚呼一聲:“阿母小心!”於上官婉兒同時閃身擋在皇帝身前,萬國俊也尖叫道:“來人,來人,快將他撲殺!”
皇帝高喝一聲:“誰敢!”十幾名執刀在手要撲上前的羽林登時僵立,不敢再動作一下。皇帝瞟了一眼女兒,目光略現柔和,又冷冷盯著安金藏道:“你意欲何為?”
安金藏的身子瑟瑟顫抖,他望了一眼皇帝,又望一眼自己手中長刀,痛呼一聲:“便給陛下看臣一副心肝!”他猛得將刀迴轉,握住刀身向腹內狠狠刺入,又向下死命一切,太平嚇得“啊”得失聲驚叫,她真切地聽到了“刺啦”一聲,不知那是裂帛之聲,亦或是利刃切開血肉的聲音。
皇帝猛得站起身來,她雙目如炬,寬寬額頭上的花鈿上閃著點點金色光輝,推開女兒與上官婉兒,一步步走下階來,腳步是如男子一般的剛毅堅定。站著一旁的萬國俊站著一旁不覺汗流浹背,不止因為這小小樂工的突然翻供,他恍惚中想:這老婦真的快七十歲了?
安金藏已倒在地上,卻無一人敢碰他。濃郁鮮血將他包裹成一個血人,又滲入更加豔麗的氍毹中,一堆白花花的腸子從他那個巨大的傷口處隨鮮血緩緩流出。太平公主不曾見過這等慘狀,捂著嘴幾欲暈去。
皇帝走到安金藏的身邊,冷冷道:“皇嗣給你什麼恩惠?”安金藏咬著牙顫聲道:“臣……不曾受過……皇嗣恩惠,只是誣人清白,臣義所不為——陛下……”他將一隻血淋淋的手伸向皇帝,皇帝竟踏上一步,伸出手去,將那隻手握住。安金藏昏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