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李成器被他狹長雙目在身上一轉,遍身毛孔如被針刺一般,他不敢與來俊臣對視,慢慢低下頭。
來俊臣語氣忽然有些溫柔,輕嘆道:“皇孫已經長這麼大了。”竟然伸手向李成器下顎撫去。李成器大吃一驚,抬手就要阻擋,兩名獄吏驟然上前,捉住他手臂肩頭,又在他膝彎處一踢,將他按得跪倒在地。來俊臣輕笑著抬起李成器的下顎,見這少年一張精緻面孔因羞憤脹得通紅,燈光下那瑩潔肌膚便如驪山所出的芙蓉軟玉一般可愛。他因為害怕,雙眼緊緊閉著,那兩副長長睫毛,讓來俊臣想起被針釘住的蝴蝶,兩隻翅膀徒勞的顫動,卻就是掙不脫自己的羅網。
來俊臣並不著急讓李成器招供,他知道到了這地方,只有死人和屈服了的活人,若這清俊少年做了前者,該多麼可惜。上一次有如此尊貴的犯人,是什麼時候?好像有六年了吧?徐敬業的謀反將大批皇族送入牢獄,那些金尊玉貴的親王駙馬,還有許多是風華正茂的紅顏少年。他們一生都沒有經過什麼苦難,肌膚養得如酪酥絲緞一樣柔軟光滑,他們還會因被剝了衣衫而羞恥得滿面通紅,剛剛受刑的時候,還會因著身份而強忍著不肯呻吟,這些人,自比普通犯人要有趣得多。想起這些年來犯人大多是些蠢笨粗鄙之徒,來俊臣心中不由升起彩雲易散勝景難再的浩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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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五、廷尉門前雀欲棲(下) 。。。
來俊臣微笑道:“我寫過一本書,有幾句話不妨請殿下指教。‘人皆可罪,罪人須定其人。罪不自招,密而舉之則顯。上不容罪,無諭則待,有諭則逮。人辯乃常,審之勿憫,刑之非輕,無不招也。或以拒死,畏罪釋耳。人無不黨,罪一人可舉其眾;供必不缺,善修之毋違其真。事至此也,罪可定矣。人異而心異,擇其弱者以攻之,其神必潰。身同而懼同,以其至畏而刑之,其人固屈。憐不可存,憐人者無證其忠。友宜重懲,援友者惟招其害。罪人或免人罪,難為亦為也。’”
來俊臣一字一頓慢慢念出來,李成器已聽得毛骨悚然。他從前知道來俊臣的可怕,卻不知這世上竟然有人能夠將殘忍、構陷等事如此坦蕩地寫成文字昭示天下,他顫聲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有罪無罪,豈能靠你片言而定!你如此傾害良善,就不怕天理昭彰嗎?”
來俊臣抿淡淡一笑道:“殿下不妨為我試舉一例,以證你的天理昭彰?”李成器忽然覺得他的笑容有些熟悉,他猛然想起,皇帝也是這樣狹長鳳目,也是常常如此淡然一笑,只是來俊臣的笑容裡多了分妖豔邪氣,少了皇帝的威嚴而已。他們的笑容中,是將天下蒼生都掌控在手才能有的自信與戲謔。李成器的嘴唇動了動,他說不出話來,若真有天理,母親為何會身遭苦厄?
來俊臣又踱了兩步笑道:“殿下既然執迷不悟,那我也不多費唇舌,咱們照這裡的規矩辦就好。來人,先打三十,替殿下接風洗塵。”
兩名獄吏立刻將李成器拖翻在地,一人在後按住了李成器雙足。李成器從看到推事院的匾額時,就已經能預見自己將要遭受的考驗,受刑雖在意料之中,卻仍是本能地畏懼疼痛,他伏在地上,眼角忍不住去覷牆邊的杖子,一看之下卻更是連氣也上不來,那刑杖足有手掌寬闊,漆成上紅下黑顏色,被兩個刑吏拿過來,只在地上隨手一磕,便是“咚”一聲響,板子雖未上身,李成器卻禁不住微微一顫。
他明白,今日的痛苦是上次的荊條笞責也不能比的,可是那痛苦終究會到什麼程度,他終是心裡沒底。他低頭望著手腕上黑黝黝的鐐銬, 都說三木之下,何求不得,真的如此嗎?即便是天理人心,都無法戰勝這些冰冷刑具嗎?他能撐多久,最後能不能撐住,他其實一點也不知道,他不怕死,卻怕自己的意志心神太過軟弱,無法堅持到最後。
來俊臣拿過一把剪子,走過來在李成器身邊蹲下,隨手摘了李成器的幞頭丟在一旁,用剪子慢條斯理地將李成器的腰帶剪斷,又將他長袍的下襟剪了下來。李成器被按得動彈不得,耳聽得咔嚓咔嚓剪子響,心臟肺腑都扭成了一團,顫聲道:“你,你要幹什麼?”來俊臣笑道:“死之能受,痛之難忍,士不耐辱,人患株親,刑人便是取其不堪。殿下,你最不堪忍受的,是什麼?”他說完將剪子遞給獄吏,竟是伸出手來,探入了李成器腰間的中衣。
李成器腰間肌膚被他涼滑的手指一觸,眼見一陣發黑,喘息道:“你!你別碰我!”來俊臣離得他近了,聞見從李成器身上傳來的淡淡迦南香,也看見他的頭髮梳得一絲不亂,不由微笑,這少年說不定來之前還沐浴薰香一番,乾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