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2 / 4)

小說:長安古意 作者:低訴

李成器許久沒見花奴了,因姑姑太平公主早產身子虛弱,神皇派了許多太醫去連昌宮,太平公主修養了三個月,近日才返回神都。花奴應當也隨母親回來了,今日他依然沒來上學,李成器早晨對著那空了一百餘日的小小書案,失望與擔憂前所未有的強烈。

他無法想象,薛紹已經故去這個殘酷事實,旁人是怎樣告訴姑姑,姑姑又是怎樣告訴花奴的。因著一百多里距離的間隔,李成器走不進他們的悲傷中去,無從分擔,無從安慰,只能憑自己的想象去猜度,姑母那摧肝斷腸的早產,花奴的哭泣,一遍一遍地在他腦中來回縈繞,折磨地他筋疲力盡。

他怕花奴回來,又怕他不回來。因為並不曾親見薛紹的死亡,他有時還會傻傻地幻想,也許那些可怕的訊息,只是他做的一個夢,姑夫還在那裡的。哪一天他醒過來,就會看見姑夫領著一蹦一跳的花奴來上學,花奴笑著叫:“表哥!下課我們去騎馬!”他腳上的鈴鐺清脆地響成一片……

他長這麼大,對於天人永隔還沒有現實的認識。心下的痛楚朦朧又強烈,他望著庭院發呆,白雲點綴天際,清風搖曳修竹,竹叢下一塊塊嶙峋的石頭都不曾移了位置,天地間的一切都平靜如舊,似乎一個畫面就是地老天荒,為何那個溫潤如玉的人就會消失了呢?

忽然他被幾聲清冽的鈴聲震顫了一下,那聲音在幽篁秋樹中若隱若現,他本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那個熟悉的身形閃出來,淡淡的秋陽將他的影子斜鋪在地上,他被一個內侍牽著手匆匆進來,腳步有些急切,又有些拖沓。他抬頭看見了李成器,忽然向他吐舌頭一笑,就似往日他遲到一般,知道自己闖了禍,故意用撒嬌抵賴。

李成器被這個笑容砸疼了,有個石塊一樣堅硬的東西一下下撞擊著他的胸膛,非要將他鑿得粉身碎骨。

薛崇簡在殿外除了鞋子,跑到自己的位子上,分開雙腿依舊是毫不高雅地坐下。殿中的少年們齊刷刷地轉頭,他們也有驚訝跟好奇,薛紹的噩耗早傳遍神都,進講的學士從前也沒見過薛崇簡,他下意識地轉頭,看這孩子正把筆墨從文具匣子裡取出來,神情動作都是八歲孩童特有的伶俐與不馴順。滿殿的人都在看薛崇簡,他們從未感到如此忐忑,彷彿是將一個水泡捧在手心,生怕動得一動,就破碎了。

那先生愣了一刻,才覺出不妥來,輕咳一聲掩飾尷尬,回過頭繼續端重神情誦道:“唯父母之喪,見星而行,見星而舍。若未得行,則成服而後行……”他猛然驚覺這句話是如此不合時宜,忙一滑而過,接著往下念:“……過國至竟,哭,盡哀而止。這句的竟,是同邊‘境’的‘境’……”

薛崇簡仰著臉聽了一刻,紅潤的小嘴半張著,但與往常一樣,他似是不懂,也不再理睬殿中講得搖頭晃腦的老師,從他的文具匣子裡拿出一疊書冊來。薛崇簡喜歡聽故事,尤其喜歡聽本朝開國豪傑們東征西討的故事,太平公主便命府上的畫師們,給兒子將“高祖親征王世充”、“秦王大破劉武周”、“薛仁貴三箭定天山”、 “王玄策單劍挑天竺”這些有趣故事畫成圖冊。那些畫師均太后是從宮廷畫院中挑出來賞給太平公主的,讓他們畫這等小兒圖冊均有殺雞用牛刀之憾,卻也不敢違拗公主敷衍了事,將人物畫得栩栩如生活色生香。薛崇簡將這些畫冊帶到崇福殿來,羨慕地一干少年兩眼放光。

薛崇簡趴在桌案上,一頁頁翻看地津津有味,那進講的先生才稍稍鬆了口氣。

李成器頭一次上課不知道自己聽了什麼,好在旁人也都心不在焉,那先生連每一句的詳細意思都不解釋了,只提醒幾個字意,一堂課一氣兒從“奔喪第三十四”講到了“深衣第三十九”。一干學生聽得囫圇吞棗不明所以,也不敢提問,他們不斷地斜眼睛去看殿角的沙漏,心裡只奇怪,今日這沙子怎下得如此之慢?

好容易捱到下課,老師叩首後就由內侍引著出去,李成器站起身,想走到花奴身邊去,他卻在那裡茫然地顧盼,尋找不出一個合適的神情,與一句合適的話語。侍讀的少年們也都呆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敢動,那一刻的寂靜,真如一根弦緊緊繃著,支撐不住,就要斷了。

薛崇簡卻猛然抬頭,詫異道:“下課了麼?”他將畫冊往匣子上一丟,起身跑到李成器身邊笑道:“表哥,我回來了!我好想你!”李成器不知自己是怎樣拼湊起一個難看的笑容,他小心翼翼撫摸下薛崇簡的頭,怕碰疼了他,艱難道:“……表哥,也想你。”

薛崇簡搖著他的袖子道:“我們去騎馬!我好久沒騎馬了,在那邊阿母不讓我騎,這麼久沒見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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