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膽戰心驚道:“爹爹言重了,三哥哥將來是皇帝,四哥哥也是親王,他們怎會有危難?”李治搖頭哽咽道:“爹爹有些害怕,顯太忠厚,旭輪又沉溺於書畫音樂,兩個都像沒長大的孩子。爹爹時日無多,阿月,你要記得,你終究是姓李的……”太平公主再也忍耐不住,伏在父親懷中失聲痛哭,李治一邊撫著她的髮髻,一邊又向薛紹伸出手去,道:“紹兒,阿月她……自幼被我們寵壞了,她若做錯了事,你念在我和你孃的份上,不要怪他。”薛紹的手在李治手中竟也微微一顫,繼而眼中顯出沉毅的光芒來,跪正身子道:“舅舅放心,臣自當竭盡全力,照顧公主,輔佐太子與相王。”
當晚太平公主求了天后,讓上官婉兒陪她過府玩耍,太平公主初出嫁時,也常邀上官婉兒到家中說話,天后並不在意。薛紹知道她們閨中密友許久不見,定然有許多話說,當晚就在書房歇下。上官婉兒和太平聊了許久廢太子李賢的事,終於安慰太平睡下,只說是抄經,披了上襦走出房中。
她來到書房外,門半掩著,可以看見房中人執著一卷書,靜立在書架前的身影。薛紹個子高挑行止端重,便是在無人處站立,也沒有絲毫傾側懈怠的姿態,這樣修長的身材,會讓任何女人甘心倚靠上去。他似乎沒有看書,許久也不見翻動一頁,他臉上的膚色被燈光映照,流轉珠玉的光輝。上官婉兒靜靜站在門外的陰影裡,凝視著這個離她如此之近,又永得不著的男人。
過了許久,薛紹輕輕嘆了口氣,將書放回去。上官婉兒提起裙子,一壁緩步走進房中,一壁低低吟誦:“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她的腳步悄無聲息,宛如一隻警覺的貓兒。
薛紹轉過身來,驚道:“你來這裡做什麼?”上官婉兒回身掩上門,微笑道:“公主睡了,我說出來抄經。”薛紹走到書房另一端道:“阿月的房中有筆墨。”上官婉兒見他對自己態度如此生疏,心痛難忍,仍是微笑道:“出門看到月色如洗,想起一些舊事來。現下我的心不靜,不誠,抄經就是欺騙佛祖,死後要下拔舌地獄。”
薛紹緊閉上眼睛,無奈道:“婉兒,我不該再見你了。”上官婉兒幽幽道:“就因為她生了孩子?可是,她也為別人生過。”薛紹猛地回首,眼中掠過一道少有的冷意:“我一直聽阿月說,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上官婉兒點頭道:“是最好的奴婢。她未出嫁前,我為她找男人,她懷了孕,我給她出主意,幫她招駙馬,她的心事,從來都放心跟我說,像說給自己的貓兒狗兒,一樣永不會背叛她的東西。”
薛紹道:“太子對你很好,他不曾將你看做奴婢。”上官婉兒緩緩走進,她柔荑般的手指按在薛紹的胸口,輕笑道:“顯的腦袋裡是空的,他只是嚮往一些他沒有東西。”她抬起頭,眼若春日橫波,“你不在的日子,我寫了許多詩,念一首給你聽好不好?葉下洞庭初,思君萬里餘。露濃香被冷,月落錦屏虛。欲奏江南曲,貪封薊北書。書中無別意,惟悵久離居……”
她一字一字慢慢念出,手卻悄悄地滑向薛紹腰間,在金粟寶鈿玉銙帶的帶扣上一按,“啪”得一聲響,帶扣彈開,薛紹猛然一驚,抓住了她的手。上官婉兒呢喃道:“是天后新賜的麼?這腰帶不配你,我說過,你一領白衫最好看。”薛紹緩緩轉頭,看見銀臺上的燈光把兩人依偎的影子投在壁上,黑梭梭的,分不清彼此。他閉目片刻,想起今日李治在病榻上說的話,用力將上官婉兒的手拿開,走出幾步重新系好腰帶,道:“這帶子是宅家賜的,我答應了他。”
上官婉兒皺眉道:“誰,公主?”薛紹搖頭道:“宅家,我答應了他會好好對待公主。”上官婉兒嗤笑一聲:“你在朝堂上對他忠誠,在床榻上也要對她女兒忠誠嗎?那我倒有一句話送你,君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是她先負你。”薛紹澄澈的目光凝望著上官婉兒道:“那時候阿月太小,我可以原諒她。崇簡是我的骨肉,我知道。”上官婉兒笑道:“她用這個孩子綁住了你,將來她還會找別的男人,太平公主不是甘心和誰天長地久的女人。你這樣說,除非——你愛上了她。”
薛紹靜靜望著上官婉兒道:“我愛我的兒子。”上官婉兒嬌俏地笑著:“所以你心裡沒有地方給我了嗎?”薛紹道:“當初……你只是想試探,證實你並不比阿月差,而我是因為一時的嫉妒。”上官婉兒嫣然笑道:“原來你這樣想我。”薛紹嘆息道:“婉兒,我需要給我們找個了斷的理由,我亦不想耽擱你。顯是好人,他會一心待你,等他做了皇帝,就能給你最風光的身份,你比太子妃聰明得多。”上官婉兒側首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