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部分(1 / 4)

小說:長安古意 作者:低訴

薛崇簡哼了一聲,繞過一叢湘妃竹,因夏日裡屋內溽熱,並未關門垂簾,他一眼看到堂上跪滿了樂人,竟是八音俱全。李成器正背對著他擊罄,薛崇簡舉步上了臺階,笑吟道:“有心哉,擊磬乎!'1'”李成器微微一驚,回首看到他,先聞到他身上一股酒氣,詫異道:“你怎麼今日來了?”太常寺的一眾樂工連忙起身向他躬身行禮。

薛崇簡笑而不答,在堂上轉悠一圈,隨手在琴上撥出一串流水般的音節來,偏首問一個樂工:“你們排什麼呢?”侍立在一旁的太常寺卿訕笑道:“數十年前,民間裡坊流傳一套曲子,名曰《桑條韋》,蓋天意以為順天皇后宜為國母,主蠶桑之事。至尊命殿下將此曲改編為桑韋歌十二篇,於皇后祀先蠶禮時演奏。”薛崇簡笑道:“哈,昔日天下為則天皇后歌《娬媚娘》,今日又為順天皇后歌《桑條韋》,不知這一支曲子,卻又能奏得幾年?”李成器臉色一變,忙喝他道:“花奴!你醉了,先進屋歇著。”

薛崇簡笑道:“你們八音齊鳴歌太平,也讓我湊個熱鬧唄!”他走上前去,隨手將幞頭摘下甩到一旁,又脫了外頭圓領長袍,露出內中一身雪白中衣,卻是繫著一條蔥綠汗巾,越發襯得他顏若渥丹。他從一個樂工手中拿過黃檀鼓槌,雙腿微微岔開在羯鼓前站定,右手鼓槌虛搭在鼓面上,左手隱在背後。那寺卿討好地笑道:“薛二郎屈尊賜教,您要奏什麼曲子,可要他們相伴麼?”薛崇簡醉眼惺忪地斜睨他:“你也配?”那寺卿面上一黑,不敢多說,忙退至一旁。

薛崇簡側著頭似在冥思什麼,忽然怦得一聲脆響,堂上人還道是屋外忽然劈了一道閃電,卻見薛崇簡的右手只是一震,又恢復到原處。那羯鼓傳自小月支,以公羊皮蒙於花瓷上做鼓身,音律為十二律中陽律第二律一度,比之前代祭祀中所用的靈骨雷鼓,其音更加清脆響亮。薛崇簡擊過幾聲前奏,手山動作便漸漸加快,鼓聲激昂短促,錚錚有金石聲,隱隱帶出激烈肅殺來。薛崇簡兩腿分開,身子如淵渟嶽峙一般巍然不動,全憑小臂與手腕揮動鼓槌,那一對黃檀鼓槌在他手中如一雙黃色蝴蝶般上下震動翻飛,眾人看不清他的手勢,只聽到那一片鼓音急如夏日驟雨打浮萍,又似是千匹鐵騎賓士,戰場上的殺伐之聲撲面而來。

薛崇簡這一手鼓技,昔日只在宮中家宴上位女皇演奏,今日奏來,太常寺的諸樂工想不到他一個紈絝公子還有如此絕技,目瞪口呆下皆驚詫不已,只有李成器暗暗嘆了口氣。

一曲擊罷,太常寺卿讚歎道:“往常只聽說臨淄王殿下雅善羯鼓,今日聽薛二郎奏《秦王破陣樂》,臣才算見識了什麼是‘頭如青山峰,手如白雨點’。您要是到太常寺來,我們寺中的鼓師怕都要逃了。”薛崇簡拿袖子一抹額上汗水,他一陣急鼓打下來,酒意上湧,打個酒嗝道:“逃……逃了有什麼不好,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已而已而……能逃我們也逃了……”李成器見他醉得不輕,扶住他吩咐那寺卿道:“今日且到這裡,回去讓他們演熟了,明日再來。”

李成器將薛崇簡扶進內室,慢慢放他在玉簟上躺下,薛崇簡一伸臂便箍住李成器的腰,順勢將頭拱進他懷中去。李成器掙了一下,不曾掙開,道:“放開,我去給你取醒酒湯。”薛崇簡搖搖頭咕噥了一聲:“不要,我又沒醉。”仍是牢牢抱定他不動。李成器嘆了口氣,取出帕子為他揩去面上汗水,問道:“你又在哪裡吃了這許多酒?”薛崇簡道:“還能在哪裡?除了家中、衛府和這裡,阿母連酒肆都不讓我去了。”

李成器無言以對,局勢翻覆實在出乎他們意料。神龍革命以來,武三思依仗自己是安樂公主的阿公,又得韋皇后寵信,塵囂日上,權勢竟是遠盛武週一朝。自出了駙馬王同晈謀殺韋后案、韋月將狀告武三思私通皇后案、天津橋黃紙案後,皇帝盡殺神龍革命功臣。五王去後,太平與李旦便成了韋后與武三思最大的威脅。安樂與韋后數於皇帝前詆譭太平公主與相王,李顯雖然與弟妹友愛,卻也漸漸生了猜疑之心。一面加厚太平與李旦的封賞,將二人的實封皆加到了一萬戶,一面又對他們嚴加防範。

皇帝曾要冊立李旦為皇太弟,李旦慌忙拜辭,連太尉之職也一併辭去。武三思又對相王府與太平公主府遣衛士宿衛,十步置一仗舍,持兵巡徼,同於宮禁。李旦每日只是隨例入朝,回到家中便閉門謝客,沉溺於書法與訓詁,太平也禁止兒子們結交朝臣,以免惹下禍端。薛崇簡昔日裡與諸少年友伴走馬遊獵歌舞於鬧市,現在他有了武三思這樣炙手可熱的岳丈,自視清高的子弟紛紛側目,怕與他往來惹攀附之嫌,趨炎附勢妄圖巴結之人他又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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