籮低聲道:“殿下那個樣子,你也是知道的,現在受不得驚擾。你且隨他們去,一兩日間,我們一定救你回來。”阿籮只是叩首哭道:“娘子,娘子,別讓我去嶺南……”
正不可開交處,外間又是一陣嘈雜,歧王李隆範闖進來道:“大哥呢!我要見大哥!”元妃被他們鬧得頭痛欲裂,強忍著道:“四叔怎得也不讓人通報。”李隆範道:“內侍省那般閹奴造了反,抓了我的孺人,三哥不見我,爹爹又病著,我只能來求大哥。快讓大哥進宮去求個情吧,掖庭那不是人待的地方,遲一刻不知會出什麼事。”
宋王府長史苦著臉向李隆範道:“殿下,我們這裡也是一般……”李隆範一呆,這才望見那幾個內侍,登時怒火中燒,上前一腳將那人踹倒,一邊踢打一邊罵道:“你們內侍省要真要反了!敢到天子兄長家中來撒野!我今日先宰了你們,看三哥會不會將我也流放了!”王妃被他罵得心驚,只怕這些話傳出去,會讓皇帝更加嫉恨李成器,也顧不得拋頭露面,忙出來拉扯道:“四叔息怒,他們是欽差……”那長史慌忙跪在李隆範面前道:“殿下當心!我家娘子經不得磕碰!”
李隆範住了手,雙目一紅,直向內堂闖去,府上也無人敢阻攔他,他直撲到李成器床前,哭道:“大哥,你起來啊,你起來看看,這是什麼天下!錦瑟是爹爹親口封的孺人,他們也敢抓!他容不得姑母,容不得花奴,連你身邊一個婢女都容不得!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敢說句話,你要等到花奴死在蒲州嗎?!”
李成器緩緩睜開眼睛,靜望著伏在榻邊痛哭的弟弟,忽想起那日花奴拈著一枝並蒂牡丹花的模樣,胸口又是一陣急痛。他咬緊牙關坐起身,低聲道:“更衣,我要進宮。”
皇帝見李成器雖是神色憔悴面容蒼白,卻已換了一身朝服,一絲不苟戴了幞頭玉帶,不再是幾日前毫無生趣的模樣。他笑道:“此事既然能勞動大哥專程跑一趟,朕便從寬發落,將她們遷往九成宮,算是落個養老處。那些女子與太平瓜葛太深,朕實在不放心將她們置於肘腋之間。”
李成器緩緩抬目道:“臣與太平瓜葛亦深,陛下要如何處置臣?”
皇帝輕輕一笑,站起身來走到李成器面前道:“大哥一向通透,莫要跟朕說這等糊塗話。莫說嫂嫂和腹中的孩兒離不得你,便是他在那個地方,也離不得你。你安穩在這個親王的位子上,這些人才能平安。你看,朕今日不就為你饒了許多人麼?”他轉身從案上拿起一封信箋笑道:“花奴的娘子給你寫信,要你去尋一幅畫。他故宅中東西,沒有違礙的,內侍省都沒有籍沒。朕知會了高力士,大哥隨意去找就是。”他望著李成器道:“朕成全了大哥,也請大哥成全朕。”
李成器默默閉目,將那股酸熱的液體隱藏起來,即便是到了山窮水盡之處,他仍是不捨,仍是沒有孤注一擲的膽魄,他又一次替花奴選擇了最屈辱的一條路,花奴一定會恨他吧?他跪下叩首道:“謝陛下恩典。”皇帝滿意一笑,虛扶一下道:“自家兄弟,大哥不必多禮。”
內侍撕下封條,拆下鎖鏈,發出一陣叮噹之聲,李成器不知為何,聽到那聲音,身子微微一抖。那內侍覺處異樣,道:“殿下怎麼了?”李成器搖搖頭,隨著他一路入內,這園子封起的時日不久,尚未見骯髒,與他去歲常來時並無二致。薛崇簡一向怕熱,園中柳綠成蔭,萬條柔絲遠望去,如一片碧煙籠罩與湖水之上。他和那內侍一路走進,園中太靜,只聽見兩人的腳步聲踩著遍地蔓草,發出微微的呻吟。那內侍見李成器也不需他帶路,徑直邊往裡走,隨口道:“殿下倒路熟。”李成器望了他一眼,並未言語,那內侍只覺他眼神有些異樣,也如那雨後的湖水一般籠罩著霧氣,讓人不由便心裡發悶起來。
李成器來到薛崇簡昔日所居的閣外,忽然抬起頭,目光追隨著一對燕子次第落於屋樑之上,原來梁角處藏著一個小小的燕巢。那對燕子似也感知他的矚目,咕咕地低聲叫著,也向下望著他。過了一刻,大約看得無趣了,又比翼而起,翩翩翱翔於青天之上,掠過這雕樑畫棟,不知向何處去了,也許秋風將至,它們將要遠去江南,在另一戶人家屋簷下再築巢穴,人間的興亡離合,原本與它們無關。李成器想起來,那日風雨悽悽,他跪在這裡,還為這對燕子憂心過,現在卻真的惱恨它們。這無情的鳥兒不知道主人已經離去了麼,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它們的比翼偕行,是為了讓他體會空梁落燕泥?還是為了讓他懂得,自己是多麼的無能,他曾對花奴許下的江南和大漠,他永遠也去不了了。
那內侍見他一直仰著頭,笑道:“殿下看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