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佳,輕聲道:“要不……我們去找他?”他口音與京師頗為不同,雖然聲音已經壓得極低,仍是引得一屋婢女都詫異回頭,有幾人便輕笑起來,李重潤驟然紅了臉,低下頭不敢再開口。薛崇簡著惱道:“這是邵王,你們都要反了!”那些婢女見李重潤靦腆秀美,只當是薛崇簡的朋友門客,並沒在意,卻想不到這少年竟然就是當今太子的嫡長子,爵位尚在自家郡王之上,嚇了一大跳,都忙跪下道:“奴婢叩見殿下千歲。”
李重潤被薛崇簡道破了身份,更加窘迫無地,他求援地輕輕一扯薛崇簡的衣袖。薛崇簡往常待下人都甚是隨便,今日不知為何一股無名火起,且那些婢女又都是他家出來的,便拿出少主人的身份喝道:“都跪著!等壽春郡王回來,讓他發落你們!”冷笑一聲,便牽著李重潤的手出去了。
李成器被崔湜帶出去,兩人也未騎馬,一起坐了崔湜的車,崔湜笑道:“你想去什麼地方逛逛?”李成器搖頭笑道:“我這幾日仰頭看見天高雲淡,已極是滿足,並不急著逛。你若無事,就帶我去拜訪杜必簡先生可好?”崔湜道:“殿下想見杜審言不必忙,近日盧照鄰吃錯了丹藥,癱了半個身子,正在老杜家調養,他一時不會離開神都。有一個極妙的去處,殿下該去看看。”李成器疑惑道:“什麼地方?”崔湜神秘一笑道:“到了你就知道。”
進城後人聲便漸漸喧鬧起來,馬車也行得緩慢,李成器耳聽著窗外如煮粥般的種種吆喝,想起上次自己聽到這聲音,還是坐著皇帝的賜下的車輦去推事院。一時心中諸味陳雜,嘆了口氣,低吟道:“歲月逝,忽如飛。”崔湜猜中他的心思,握一握他的手道:“忘憂共容與,暢此千秋情。'2'” 李成器一笑,道:“慚愧。”
穿過幾條坊巷,馬車在一個街口停下,崔湜揭開帷幕笑道:“你自己看。”李成器探頭過去,見遠遠一座恢宏府邸,朱門高軒,流金飛簷,門前車如流水馬如游龍。那宅子看規制該是王府,只是李成器再思索不起哪一位貴戚住在這裡,不解地回頭望了崔湜一眼。崔湜清俊的嘴角勾起一絲略帶嘲弄與鄙夷的笑容,道:“這是張昌宗的外宅。”
李成器這才恍然,他也約略知道張昌宗張易之兄弟得皇帝寵幸。崔湜冷哼一聲道:“你看,那個人,便是梁王府的內史。” 李成器當年在宮中見慣了薛懷義的赫赫聲勢,也不願深究,放下簾帷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崔湜搖頭道:“殿下誤矣,此二人出身世族,飽讀詩書,遠非馮小寶市井之徒可比。殿下可知這次召還太子,何人出力最多麼?”
李成器聽他言下之意,驚道:“難道是他們?”崔湜緩緩點頭道:“此前狄仁傑已數度向陛下進言,古來無侄輩為姑立廟事,陛下也擔心她身後不能血食,早已不欲立魏王為嗣。只是陛下怕的是立子之後終究會以唐代周,她人亡政息,這才幽閉皇嗣與殿下數載,遲遲難以決斷。目下陛下春秋已高,且邊患日深,人心不附,身後當有所託,傳位皇嗣已是勢在必行。狄仁傑等人屢次請陛下召還廬陵王,是為了強李氏而抑諸武,殿下之父為皇嗣數載,他們斷然不會起廢立之念。只是以皇嗣繼統,二張則無功可言,他們勸陛下廢皇嗣而立廬陵王,不過是為了漁一己之功罷了。”
李成器默默聽他說完,又輕輕揭開簾子一角,望了望張宅門前冠蓋如雲,他隱約能猜出崔湜對他說這番話的用意,輕笑道:“澄瀾,或許你有所誤會,我爹讓位與三伯,絕無一分勉強之意。你或許聽說了當年的案子,那時候我爹確有機會離開皇宮,我當時心裡害怕,知道留下是坐以待斃,內心隱隱也希望我爹答應下來,我爹只對興昔亡可汗說了一句話,他說,吾雖不敏,曰慈,曰儉,曰不敢為天下先。我在宮中關了三年,越來越明白他,這幾日只看著鷗行水上,木落池邊,便覺得心中平和,無復他求。三伯繼位在我爹之前,以倫序論,此番便該由三伯來做太子,你那些話,以後莫再提了。”
崔湜笑道:“罷了,我只是說這二人左右朝政,讓你小心防備,豈能離間你家骨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你不喜這腌臢所在,我們換個暢快耳目的地方去!”
崔湜帶著李成器一路往南,出了城外便漸漸荒僻,眼見馬車停在一片荒原處,崔湜命車伕停下,扶了李成器下車。李成器道:“這又是哪裡?”崔湜笑道:“這是我下朝後常來之處,到了這裡攬轡賦詩,可略拂胸中俗塵。”李成器笑道:“澄瀾真是雅人。”
崔湜與李成器緩緩向遠處走了幾步,此時暮色已近,秋風搖搖,黃塵暗起,群雁南飛,淒厲之聲直透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