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圈地攀附。他的面容、他的雙眸都沉入一片她無法走進的陰影裡。她只能默默退避一旁,憑著記憶去回想,那日牆頭綠茵茵的薜荔叢上,朝顏正盛放出零星繽紛的花朵,明媚朝陽肆意地照耀著少年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清風浮起他幞頭的展角。竟是將她此前對牆頭馬上的綺麗幻想,她對公子王孫芳樹下風流幻想,盡皆渲染成一片任何畫師都無法再新增一筆的繁華,這繁華沉澱成為此生她抓不住又忘不掉的夢境。武靈蘭想,原來自己的青春,在這一抬頭間,就揮霍窮盡了。
武靈蘭抬頭間,卻見牆頭露出一張俊美少年的臉來,那婢女嚇了一大跳,喊道:“有賊!”武靈蘭又好笑又著惱,笑道:“這是我姑媽的二郎君。”薛崇簡衝她一笑,身子猛得向上一躥,越過牆頭直跳入園中。武靈蘭吃了一驚,抱著山貓站起身,她平日裡在宮中家宴上也與薛崇簡見過面,兩家府邸只隔一牆,不甚生疏,便笑罵道:“你是瘋了麼!好好的有門不走,跳我家的牆,瞧我告訴姑媽,讓她打你板子。”
薛崇簡笑道:“我來尋我的虎頭。”武靈蘭奇道:“虎頭是誰?”薛崇簡忽然嘬唇吹出一聲清涼哨聲,武靈蘭懷中的山貓嗷嗷叫了兩聲,扭動身子掙出武靈蘭的懷抱,直躥上薛崇簡肩頭,還在他耳下舔了舔。薛崇簡笑道:“這不就是麼?”
武靈蘭不由怔住了,她正與這山貓玩耍得歡喜,沒想到正主兒居然真的尋上了門,只覺這片刻歡愉竟然都留不住,神情登時黯然起來,戀戀地望了一眼在薛崇簡肩頭打轉小山貓,忍不住道:“它跟我挺親的,你把它送了我吧,我讓我爹找一匹好馬跟你換。”薛崇簡笑道:“不行,虎頭是他爹託付給我的,不能送人。”武靈蘭更是懵懂:“它爹?”薛崇簡笑道:“是啊,它爹原先就叫虎頭,我從小養到大,後來他爹要找媳婦,我將它放回山中。這次離開神都前我去山中看它,它就銜了這個小幼崽給我。”
武靈蘭聽得神往,央告道:“你送了它給我,我也會好好養它。”薛崇簡仍是搖頭笑道:“虎頭是我打獵用的,又不是你們小娘子閨中玩耍的貓兒猧兒。”武靈蘭撇嘴道:“它這麼小,怎麼打獵,不被虎狼吃掉就不錯了。”薛崇簡笑道:“它現在只有半歲多,再過半年,就能長到小豹子那麼大的。你看。”他走過去從盤中拈出一塊肉乾來,高高向空中丟擲,那山貓立刻矯健躍起,在空中抓住肉脯,躍到草地上轉了個圈兒,卻不立刻吞下,咬著肉脯炫耀似地向主人搖搖它短小的尾巴。
薛崇簡笑道:“這是山中靈物,放在你這裡足不出戶飽食終日就養殘了。”武靈蘭聽他嘲諷,登時惱起來,賭氣道:“我也可以帶它去山裡玩兒。”薛崇簡斜睨她一眼,笑道:“你會騎馬麼?”
武靈蘭怒道:“自然會!今年上祀節,我就和裹兒仙蕙一起去騎馬遊春。”她因為不忿和微微的急切,面上從肌膚內泛上一層薄薄的胭脂色,陽光下看去明媚非常。薛崇簡頭一次在少女的美麗面前感到微微的心悸,這是還未經撫摸過的花瓣,柔嫩地掛著晶亮的露珠。他心中閃過一絲遲疑,猶豫自己這樣做,是否過於殘忍。
這猶豫也只是一霎,薛崇簡繼而笑道:“那你大哥怎麼不帶你去打獵?”武靈蘭彎彎眉黛一蹙道:“女人怎麼能打獵?”薛崇簡笑道:“怎麼不能,我娘每年帶我們去行宮避暑,我就帶著我妹妹們去打獵,你看,那隻白隼就是我給她們捉來玩耍的。”他向自家府邸方向一指,武靈蘭果然看見太平公主府的一片蒼蒼松樹上,一隻白隼從樹蔭中振翅而起,在碧空中盤旋來去,她輕輕嘆了口氣。
薛崇簡忽然笑道:“你想不想帶著虎頭去打獵?”武靈蘭心中陡然一熱,道:“要不你帶著你妹妹,我叫上大哥,我們一起去。”薛崇簡搖頭笑道:“我跟你大哥上次的債還沒清,見了面多半要打架,你真要想去,就別告訴他,一會兒你換了衣裳,我帶著你和我兩個妹子去。”武靈蘭還在猶豫,薛崇簡道:“你不敢去便算了,山裡挺危險的,被你爹孃知道,又該去找我阿母告狀了。”武靈蘭急道:“誰不敢了!”薛崇簡凝望她片刻,毫無徵兆地衝她微微一笑,武靈蘭不知為何,她只覺那笑容裡除了讚許,還有某些她捉摸不定的東西,宛若有人在茵茵碧草上以鮮花鋪路,引誘著她走下去。
那日上午薛崇簡併沒有急著離去,他對她講述了許多打獵中的技藝與知識,他還拿出自己的彈弓來,教武靈蘭打鳥,武靈蘭在愉悅中有微微的詫異,她並不是第一日認識薛崇簡,知道他頑皮卻傲慢,在宮中肆意妄為卻最得皇帝寵愛。她卻從沒想過,這位遠房表兄有如此好的耐心,陪一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