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還斷續發出幾聲嘶啞的低吼。沈滄海也吃不准他病情有沒有發作完,不敢多動,只輕撫著男僕的頭髮,想讓他平靜下來。
好一陣,男僕終於不再顫抖,抬頭見到沈滄海,驚愕地鬆手,啞聲道:「你,你又來幹什麼?」又慌忙捂住面孔,退到角落裡,全身縮得緊緊的,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都嵌進牆壁藏起來。
沈滄海忍不住心酸。實在想象不出這男僕過去究竟受了多少指點奚落,才變得如此自卑膽小。
思及自己童年時因為雙腿殘疾,沒少看下人們私底裡的輕蔑眼神。偶爾一次被四弟日暖偷偷推出門玩耍,便被街坊幾個頑童圍觀嘲笑,還被丟過石塊,同病相憐的感覺剎那間溢滿心胸。
他轉動輪椅來到男僕跟前,取出那包糕點蜜餞,微笑著遞給他:「我帶了些吃的給你。」
男僕愣住,望著沈滄海的笑容,又再看了看沈滄海濺滿泥水的衣裳,片刻才伸出一隻手,接過糕點,顫聲道:「真的是給我的?」
沈滄海莞爾:「當然。你吃吧,喜歡哪樣,我明天再拿給你。」
男僕垂首無語,再抬起頭來,眼眶已發紅,隱隱然若有水光。
「你是宮裡唯一真心待我好的,謝謝你。」他坐到椅子裡,拿起塊糕餅慢慢吃著,嘴角始終微彎著,似乎只要小小一塊糕點,已令他心滿意足。
沈滄海靜靜看著,發現此人雖做僕役打扮,進食卻十分斯文優雅,心想此人泰半是個世家子弟出身,獲了罪才被充入宮中為奴。等男僕吃完那塊糕餅,他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被關在這裡?」
此言一出,男僕臉色劇變,將桌上剩餘的糕點都推到了地上,驚恐地連連搖頭:「我不能說,他不會放過我的。」
沈滄海想安撫他,男僕看住他,近乎哀求地道:「別再問了!要是你知道了,一定會被他殺死。我不想你死。」
沈滄海默然,看樣子,他不可能從男僕這裡打聽到什麼,於是點頭道:「我不問。」
男僕頓時露出欣慰之色,俯身撿起地上的糕點蜜餞,就往嘴邊送。
「都已經髒了,別吃。」
沈滄海下意識伸手,想搶下男僕手裡糕點,後者卻大口吃了起來,執拗地道:「這些是你特意帶給我吃的,我不能浪費。」
沈滄海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能眼睜睜看男僕一樣樣吃著那些髒兮兮的食物,神情之喜悅,彷佛入口都是山珍海味。
環顧四周,石室裡只有幾樣簡陋的傢俬,地上一條棉被已破舊不堪,辨不清被面本來顏色。牆角堆放著泥爐水桶,還有半碗冷飯。
心臟,再一次被形容不出的酸楚漲滿,見桌上有把砂壺,一個茶盞,他過去倒了杯水給男僕,柔聲道:「慢慢吃,小心噎到。」
男僕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果然放緩了速度。
9
等他吃完,沈滄海自忖已在石室耽擱了不少時候,便向男僕道:「我該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
「這麼快就走?」男僕有些失望,卻也沒挽留,拾起傘,依依不捨地開啟了洞口巨頭。
外面風雨未停。
男僕推著沈滄海出了石室,凝望沈滄海雋秀如畫的側險,驀然低聲道:「今後你別再來找我了。」他低頭,不安地絞著雙手,「我不想你因為我惹上殺身之禍。我、我只是個醜八怪……」他的頭越垂越低,話音也越來越輕,終不可聞。
萬般憐惜最終化為一聲輕嘆,沈滄海抬手,拂開遮掩住男僕左頰的長髮,對上男僕疑惑畏縮的眼神,微笑:「你一點也不醜。」
男僕吃驚地微張嘴,一抹受傷神情亦飛快劃過他眼底。「你是在可憐我。」
沈滄海搖頭,溫言道:「我只想告訴你,如果連你自己也嫌棄自己丑陋,別人自然也會輕視你。像我,在別人眼裡就是個瘸子、殘廢,可我沈滄海絕不自認是廢人,照樣可以活得很開心。」
男僕眼露迷茫,摸著自己的臉,黯然道:「可是我真的很醜……」
沈滄海將油布傘交給男僕,平攤雙掌,接住了從傘邊滾落的兩滴水珠,「那你看這兩滴雨水,哪滴更美?」他知道男僕回答不了這問題,笑著垂手,任水珠順指尖滑落,同無數雨水混雜在一起,滲入泥土之中。
「美又如何?醜又如何?還不都是一樣的東西,一樣的歸處?」
「都是一樣的?……」男僕喃喃重複著,目中卻逐漸多了幾許神采,對沈滄海看了一會,忽然極小聲地說了幾個字。
「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