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小保姆卻說:“也沒什麼,他想著穿什麼去找大將軍呢。”
粉黛聽了,才忙道:“真是該死,我倒忘了他打發人來找過重兒了。倒沒去謝家尋你吧?”
“那倒沒有。”
粉黛點頭道:“那你也該去回他了,到底是個禮。”說著,粉黛就叫人將鳳將軍的請帖交給景重了。那請帖封上寫“景少爺親啟”,因此也無人幫他開封。他只自己開了封,拿了請帖出來看,原是胭脂紅的紙上用簪花小楷寫的:
“重弟如晤,敝園翠蓋下有蓮並蒂而生,正與卿之荷酒藕糕一脈可配,獨酌無味,獨食無趣,邀卿共賞,方全良辰美景之意。兄豔凰。”
景重看了這帖子,只覺口齒噙香,又想,鳳豔凰最是個飛刀快劍似的人物,卻又總有奇情雅意,真是“劍膽琴心”的。能與這麼個風流英雄親近,確是他的福氣了。
他乘車前往大將軍府,遞了請帖,便進了去。這行宮極大,步行的話也不知要多久,鳳豔凰卻又不愛用轎,說“慢就罷了,還傷人力”,因此只在裡面安了一輛小車,讓人去坐的。那小車不經重門,只從外圍的穿堂過道駛過。鳳豔凰聽說景重來了,便移步到了碧芙榭那兒等他。原來榆山上有河流,分流至此,凹聚成了一個湖,名叫“渝泉”,行宮引渝泉的水來,因此有四通八達的水路。
碧芙榭上可以觀荷,原是鳳豔凰派人去請了景重,卻被告知景重去了謝家。牧菁再去打聽,才告訴鳳豔凰,景重正在為藍儀賣酒的事而奔走,鳳豔凰想他肯定要忙了,就不再邀他了,只等他忙完了自己過來。涼亭上習習風生,鳳豔凰披頭散髮,斜倚著羅漢塌,又一手拿著涼扇。景重遠遠的就瞧見了鳳豔凰,心裡開心,便走快了幾步,從水上游廊走來,臨到亭上,便脫了鞋,才踏上亭。鳳豔凰招他過來,正要說話,景重就笑道:“稟大將軍,沒有人苛待我,我也沒有生病,只是長高了沒長肉罷了。”
鳳豔凰噗嗤一笑,說:“我稀罕你呢?也沒問你這個!”
景重笑著答:“我也沒說將軍要問,只是白說。”
鳳豔凰捏了捏他的鼻子,又打量一下他,見他穿湖綠色的長衫,腰間是深綠的汗巾,繫著上回給他的金香囊,那香囊裡飄出了清茉龍腦香的氣味,又拿了他的手來看,見他皓白的腕上戴了那串珊瑚手鍊,顏色倒很鮮活好看。鳳豔凰拉他坐下,說道:“原來給你的都太華麗了些,只有這香是真正配你的。”
景重說:“原是我配不上。”
鳳豔凰說道:“只是你身量還是單薄了些,衣服又樸素,帶著金金紅紅的,倒是太打眼了。”
景重正看著案几上,放著一個綠汪汪的蕉葉玉壺,和兩個四角的玉尊,旁邊一個紅瑪瑙的碟子上,擺著白生生的藕粉糕。景重說道:“這藕粉糕……?”
牧菁笑道:“藕粉糕如何能長久地放著的?你上回送的,早給吃了。這個是重新叫廚房做的冰糖藕粉糕,味道和你的不一樣,你只嚐嚐,喜歡就罷,不喜歡就叫人重做便是。”
鳳豔凰拿起酒壺,斟了兩尊,一尊給了景重,一尊自己拿了,只說:“我們就喝喝酒,說說話,不拘什麼吃的。”
景重忙問:“那個並蒂蓮還在嗎?”
牧菁說道:“前些天雨打掉了一朵,你來得不巧。”
景重一聽,不禁失望之極,又說:“都是我沒緣分。還辜負了大哥哥的美意!”
“呆子!”鳳豔凰摸了摸景重的腦袋,又對牧菁說,“還不把畫拿來?”
卻見兩個男孩搬了一張楠木長案來放下,又見一個女孩拿了金獸面的香爐來放在茶几上,放上龍腦點上,都退下了,才見牧菁拿了一卷軸來,放到長案上緩緩推開。景重探著頭看,見畫上是墨藍的天,墨藍的水,墨藍的天上一輪天鵝羽毛一般白的月,墨藍的水蓋著翠綠色的荷葉,中間斜斜的凸出一莖雙生的白荷,白得似月,月也白得似它,就這麼從水裡葉裡緩緩長出,隔著畫都似可聞見香氣了,遠景的亭臺樓榭,都是這個碧芙榭的模樣。題的詩倒俗句:“我來才見月初圓,兩度池開並蒂蓮”。只是字寫的好,又蓋的是鳳豔凰的私章。
景重笑道:“真是求不得,只是要問……”
鳳豔凰說:“要問什麼?是不是我找人代筆畫的?可是隻拿個蘿蔔刻個章,冒充雅士?”
景重笑道:“再說不過你!為何要疑?瞧大哥哥你通身的風流氣度,潘安、宋玉再世都要羨煞。”
牧菁笑道:“我看你才是嘴甜舌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