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的事情要做,小恩才十歲,他還不能放手……
日日夜夜,在夢境與真實中浮沈、掙扎著,每每想抓住什麼,又陷入更深的虛無——
而後,畫面全數消失。
沒有爹,也沒有小恩,只餘一片茫茫白霧。
他發現,自己走在長得沒有盡頭的長廊上。
這是夢,他知道,這具沈重的身軀,已經許久沒能這般輕巧、隨心自如地行動了。
一開始,他只是好奇,想知道長廊的盡頭會是什麼,於是走著、走著,他覺得自己已經走了許久,眼前的畫面不曾改變過,於是他懷疑它根本沒有盡頭。
如果這是夢,那也未免太無趣了些。
不對勁,一切都太不對,他很少作夢,會出現在他意識當中的,都是心裡的牽掛,而這也不是府裡頭的任何一處場景。
他懷疑,自己被困住了。
於是,他不再往前,一轉身,死命地往回奔。
他不能被困在這裡,他必須醒來,小恩還需要他。
或許是他的焦躁、強力抗爭使然,夢境起了一絲波瀾,不再一成不變。
只有他一人、靜得連呼吸聲也聽不見的幽寂空間裡,滲透一縷聲息,他專注聆聽,想抓住那輕弱縹緲的音浪。
——不夠,那小賤娃是生是死,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只要君兒平安。
那是……爹的聲音。
爹又做了什麼?
「嚴老爺,借壽已是違天抗理,令郎命中註定,得捱上一十九、四十九的生死關,這三十年是走上旁門左道助他避過,若要過度強求,教上頭察覺出異樣,莫說三十年,連三日都是奢求。」
「那……好吧,該怎麼做?你快些!」
借壽?借誰的壽?
爹為了救他,竟連這等缺德事都做得出來!
他震愕得心頭髮寒,旋即領悟——爹還能向誰下手?莫不是——
別這麼做,爹,小恩還是個孩子,別傷害他,不可以!
他拚了命想喊,卻發不出聲,驚痛、恐懼,迫切地想掙脫這團散之不去的迷霧,強迫自己醒來,拚搏得滿身熱汗——
驀地,他猛然睜開了眼,急促喘息。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擺設,這是他的房。
只是……一場惡夢嗎?
借壽一事過於無稽,向來只聞其事,未曾有人證實其可行性。可……那人是爹,為替他延命,再荒唐的旁門左道,這些年幾曾少試過?
這夢,真實得可怕。
他移目望去——小恩呢?
每回醒來,那小小身影總是在,有時一邊默書習字,完成他每日規定的功課,一邊看顧著他,有時挨靠著他睡……
那孩子從來、從來就不曾離開過他身邊。
他心下一驚,撐起身子離了床,腳下讓錦被一絆,狼狽地重跌在地。
顧不得疼,連忙張口喊來掬香,問明小恩現在何處?
得到的訊息是——「老爺差人來請小少爺,有事相商。說是關乎您的病情,小少爺便去了。」
果然在聽松院。
這幾乎坐實了揣測。
「快!去聽松院!」無暇多想,他撐起虛軟無力的手腳,在掬香的攙扶下,一路尋往聽松院。
得將小恩找回來,留在他看得到的地方,確認無恙,否則他無法寬心。
今晚的聽松院,四處都有護院把守,所有閒雜人等已被驅離院外,寂靜無人的院落,透出一絲森涼詭譎。
護院擋他,卻不敢強勢阻攔。
「讓開,狗奴才!」小恩若有個萬一,這些人全是共犯!
「少爺,這是老爺的吩咐,您別讓我難交代——」
「我若在這兒出事,你們更難交代!」
護院見他白慘慘的臉上全無一絲血色,深怕這般僵持下去,要真在自己眼下有個好歹,確實難脫干係,連忙側身讓道。
嚴君離心急如焚,一路尋至後堂,眼下所見,教他當場怔愣,寒意由腳底涼上心坎。
滿室白幡飄揚、白花、白燭、白燈籠……活生生便是一座靈堂。
鮮花素果擺在案桌前,一口上好柳木棺,正停棺於堂中央。
他掙開侍婢扶持,跌跌撞撞上前,靜躺於棺中的,正是他遍尋不著的嚴知恩。
伸手一探生息——小恩鼻息雖弱,頸脖間仍有微弱脈動,似是沈睡,怎麼也喚不醒。
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