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再將那個順嬤嬤帶回去審問。
蓬萊洲上一時血肉橫飛,不過三刻之後,又重歸井然有序的逍遙冷寂,只有岸邊巨石下的深洞的兩壁餘了暗褐色,一兩場暴雨過後就什麼也不剩了。
除了一個煮飯燒水的聾啞老太監,就只有劉聲芳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島上。天色稍晚的時候,劉聲芳滿面愁苦地看著八爺屍身變硬變僵,他不明白皇帝清理的時候獨獨漏了他,是皇上念著當日八爺一句求情之語,還是蘇培盛刻意放水而為?
難道真要守著屍身一起死?
……
說了“忙完再來”的皇帝彷彿有忙不完的摺子,議不完的政令。張廷玉馬齊幾個只覺皇帝行事越發跳脫,很有些“朕不想睡覺,爾等衷心臣子自當作陪”的論調。
皇帝一連三日不肯擱筆沾床,甚至在深夜因為廢除賤籍一事傳喚禮部主事入澹寧居訓話議奏。
到了第四日,才放了幾個將近虛脫的老臣子出園子。
世人只知死後能得皇帝磋朝三日是無上殊榮,卻不知得帝王不眠不休筆耕不撮是個什麼由頭?
蘇培盛想不明白,奴才本分趁機勸皇帝躺一躺、洗沐一番再用點膳。只是皇帝神情亢奮得很,縱使一雙眼睛熬得血紅也無一絲睡意,轉身進後殿只飲了兩口茶,便道:“黏杆處的人可有查出什麼?”他本想查出老八與老九的途徑,那藥要麼是一直隨身帶著的,要麼是後來有人傳遞進去的。若是前者,那麼貼身服侍的人不夠盡心;若是後者,那曲通暗款人更該誅殺之。
蘇培盛硬著頭皮道:“那順嬤嬤大字不識,又被剪了舌頭,只被打得皮開肉綻也說不出一個字來。這藥是何時被偷渡入島的,至今也……”
“蠢才!沒用!”皇帝用力擱下茶盅,呼得立身而起,即覺眼前一片紅紅黃黃的金花亂飛。
“皇上!”蘇培盛嚇死了,連忙上前也沒來得及摻住往後仰倒的皇帝。
西暖閣裡不迭地亂想起紛亂的“皇上”、“萬歲”的呼聲,很快都被總管大人給彈壓住了。幸而因著皇帝行至失常,這幾日太醫一直隨侍偏殿,當即入內侍候。
末了太醫院左院判孫正清道:“蘇公公莫急,萬歲心火太盛一時閉了七竅,這是厥過去了。”
蘇培盛一身榮辱皆繫於帝王一人身上,算得上普天之下最希望皇帝長命百歲的人,當下忙道:“劉太醫看可要施針用藥?”
“不必。”孫正清勸道:“臣聽聞萬歲三日不合眼,好人也要熬壞了。趁這個機會好好睡一覺,再進些易克化的東西才是正經,藥醒了再用。若是一連□個時辰還不醒,臣再施針不遲。”
蘇大總管有苦難言。九月初的天氣,圓明園四處環水也解不了暑熱煩悶,蓬萊洲島上的冰窖要空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扔在蓬萊洲上不給水不給冰的也得脫一層皮,那躺著的一具屍身沒有冰鎮著,再等就要放壞了。
還有抱回來的小阿哥養在麴院風荷的偏殿裡,偶有哭鬧之聲傳出,這也快要瞞不住了?皇上您到底是讓蘇答應‘生’還是‘不生’?
前兩日他不敢再刺激主子,等到今日主子直接暈倒了,等醒來了還來得及麼?
皇帝這一次睡足了十個時辰,醒來幾乎直接能看到早上初升的太陽。
蘇培盛萬事不提,安安靜靜服侍了主子用了五日來第一頓正經早膳,斟酌著開口敲邊鼓:“今日本是與列為大臣們議事的日子,萬歲身子不妥,要不要讓奴才去傳個話?”
皇帝足足的一覺醒來正神清氣爽,先前心頭縈繞不去的煩心事也有些記不得是哪樁哪件,心頭某處雖然透著古怪,但提及政事,真是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每日多出十二個時辰,能得事無鉅細一併總攬纖毫亦不放過,自然不能放鬆了去。他一日不議政,難保下面的人又要傳出哪般事端來。
蘇大總管無比愁苦地恭送主子去正殿揮灑精力,轉頭讓高無庸跑一趟,悄悄弄些冰用稻草蓋嚴實了送去蓬萊洲,最好能打探些訊息出來也好。
做皇帝的奴才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自作主張,只盼著日後這事不要鬧得太過難看才好。
……
巳時三刻剛過半,正在澹泊寧靜居議事正酣的皇帝剛說到農民佃戶抗租的處理應對,便聽見外間有往來奔走的喧鬧之聲,思緒被打斷異常不快。“蘇培盛?滾進來!”這宮裡還有沒有規矩了?外面的總管都是死人嗎?
很快,蘇大總管就進來了,這次當真是用滾的。一進來不等皇帝發問,就磕頭道:“皇上,蓬萊洲西島上的走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