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勢卻抬不起來。
他的手……他的手……呢?手在……哪?他感覺不到,不知道他的手在哪裡!
不,不只手,還有腳──更確切一點的說法是他感覺不到自己脖子以下的身體的存在,只有脖子以上的疼痛強烈侵襲著他、箝制他的意識,令他保持在最清醒的狀態。
但五感卻詭異地愈來愈模糊……男人對於這樣的清醒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不……能死……我不能……」
「振作一點!」
……聲音……誰……男人睜開眼,火光下,他只看見一張模糊的臉對著自己大喊。
「二哥!快叫救護車,快啊!」
他在說什麼?男人雖然聽得見聲音,大腦卻無法理解聲音所代表的意思,兀自開口求救:「哇嗚哩唔在拿伊……」
他以為自己在求救,開口告訴對方「救我,我不能死」。事實上,對方只聽見他咿咿呀呀的呻吟,眼皮漸漸闔上。
「不要閉上眼睛──看著我!睜開眼睛看著我!」
啪!啪啪啪!臉頰上的疼痛令男人皺眉,涼冷的膚觸減輕了部分疼痛,感覺模糊不清,男人不悅地瞪著對方,渾然不知自己的眼睛一直沒睜開過。
「唔啊哦@#$%&*……」男人說,試著要對方停止拍打他臉頰。
轟──碰!一記刺耳的巨響刺痛男人耳膜,與之同時的是劇痛所帶來的暈眩感。
「啊──」
昏去前殘存的清醒讓男人又聽見一次刺耳的尖銳聲響,依然無法判斷它的意義。
在耳膜刺痛中,男人失去意識。
夏日的序幕
四年後。
甫入夏天的臺北意外迎來三十四度的高溫,連空氣都輻射出陣陣熱能,讓視線產生瞬間的波紋錯覺。
這時候能開冷氣的絕對不會去動電扇的腦筋,能待在家的絕對不會想要出門;如果不幸非得出門,不是走在騎樓裡就是頂著陽傘快步行,沒人願意與太陽赤裸裸面對面。
深紅色底布寫著「Barony」的奶油乳棕色字樣、拱起的橢圓戶外法式篷,在整條毫無遮蔽的巷道內十分醒目。
可惜,「今日公休」四個大字貼在篷下的鐵卷門,顯得有些蕭索。
遮篷下,一大一小、一坐一站。大的坐著的是男人,小的站著的是個小女孩──兩個人,就站在那,不知過了多久。
但應該不久才是,否則小女孩的歌聲不會如此清脆好聽。
「……公雞啼,小鳥叫,太陽出來了──」清脆童稚的歌聲取代夏日的風鈴,在夏日午後的街道迴盪:「太陽當空照,對我微微笑。他笑我年紀小,又笑我志氣高……」
天氣炎熱還得在外頭為生活奔活,上班族們臉上無不哀怨,特別又是在讓人昏昏欲睡的午後,更是心浮氣躁;但只要聽見這歌聲,看見站在遮陽篷底下,自得其樂唱著歌的小天使,都會忍不住提起唇角,在經過時朝她揚起真心的笑容。再看到她旁邊坐著輪椅的男人,就覺得自己四肢健全、行動自如,其實過得還不賴。
「加油,小妹妹。」
不時有路過的善心媽媽們不懼烈陽頂著陽傘,特別走到精神奕奕唱著歌的小女孩身邊,拍拍她的肩為她打氣;再不就是送上涼水,以茲鼓勵。
順便,再關照一下旁邊的大人。
「你也不容易啊……還帶個孩子──加油!別向命運屈服,為了你的孩子,你一定要振作起來,要做個人生的鬥士!」
離我遠一點……小女孩旁邊的男人忍著不開口。這種大熱天,他不想花力氣在無謂的交談上。
有了大人的鼓舞,小女孩唱得更興奮,「──年紀小,志氣高,將來作個大英豪……大英豪……」最後順便拉高八度音,來個echo。
該死……在小女孩以為自己是莎拉?布萊曼飆高音的這一刻,男人兩側太陽穴的隱隱作痛也達到顛峰。
火氣更是飆至臨界點!
以致於當有個傻氣的男孩帶著好心的五十元銅板跑來問:「叔叔,有沒有賣口香糖?我要Airwaves的。」的時候,男人一雙眼殺氣騰騰地往男孩掃去,當場給自目小天兵一個「世風日下,好心沒好報」的震撼教育。
好不容易捱到小女孩唱完兩遍《太陽出來了》,男人──習近勳以為至少可以得到片刻寧靜的時候,小女孩拿起善心媽媽送她、交代她要多吸多健康的鮮果汁,開開心心地吸了幾口之後,又唱了起來:「太陽啊!快快照耀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