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炫目熾熱,就像銅鏡那樣地閃亮耀眼;就像硬幣那樣地圓滿無缺……」
改編自魯凱族歌謠的《太陽出來照耀吧》,終於把習近勳逼過臨界點,出聲抱怨:
「還嫌不夠熱嗎?」照耀?還缺太陽嗎?他按著額角,口氣不耐:「妳可不可以閉上嘴,讓我安靜一下?」
為什麼會答應陪她出來買東西?習近勳自問,如果不陪她,自己就不必上街,也不會被臺北市該死的坑坑洞洞搞到輪椅故障動彈不得。他們倆更不必像呆子似地躲在這。
「叔不懂得欣賞啦!」小女孩不服氣了,噘起小嘴,歌不唱了,改朝男人開炮:「老師都說人家唱得很好聽,還說要讓人家參加合唱團──」
「閉嘴……」男人的命令氣弱得像呻吟。該死,他的頭愈來愈痛,曬得燙熱的輪椅讓他如坐針氈,久坐的臀也痠痛得難受。
他現在只想回家開啟冷氣,好好睡上一覺。
那該死的計程車怎麼還不來?等了十分鐘的習近勳耐心告罄,正要拿出手機再找下一家叫車時,清朗帶笑的嗓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嗨,可愛的小姐,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雖然是在問小女孩,聲音的主人卻是站在習近勳面前,黑影遮去照著他雙腳的陽光,隔絕了大多數的熱。
光是這樣,就讓習近勳覺得好過了些。
但對方做的不只這些。
「給你。」匡鎯!冰塊敲擊的聲響比侄女的歌聲更像天籟。「加了鹽的,慢慢喝,不要急。」
習近勳沒有接過來。他瞪著眼前的水杯,好半晌,才抬頭。
背光的人長相有點模糊看不真切,幾縷透光的髮絲閃著棕金色──劍眉微擰,說他刻板還是死腦袋都好,他對染髮的人一向沒什麼好印象。
「我不是壞人,也不是詐騙集團。」對方的聲音透著緊張。「我住對面,出門的時候看見你和你女兒──你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
習近勳不是笨蛋,他聽得出聲音裡的誠懇,只是──聲音誰都會裝,早已不是判斷一個人善惡的標準。
現在也不是什麼和善的社會,搶劫詐騙層出不窮,再加上現在的自己,身邊又多了一個小鬼,怎麼看都是好宰的肥羊。
「不用。」他斷然拒絕的聲音聽在對方耳裡其實很虛弱。
「相信我嘛。」對方沒有放棄的打算,繼續勸說:「不然這樣好了,我先喝一口,證明這杯水沒有問題,你再喝怎麼樣?你得喝點水,萬一脫水怎麼辦?」
一句話說中習近勳擔心的問題。
為了避免常跑廁所的麻煩,他的水分攝取量一向算得很精準,不會多也不會少,固定的排洩時間,現在──忍不住又瞪了侄女一眼,就是為了她什麼數碼寶貝小惡魔獸的,才會淪落到這地步。
該死的計程車、該死的挑今天請假的混帳保母──習近勳怨念的物件又多了一個。
「不必。」
「你──」頭頂降下一道嘆息,被拒絕的人終於放棄地走開。
習近勳開啟手機撥號抱怨後要對方另外派車,就在他講完斷線沒多久,又一道黑影遮住他,還來不及抬頭,眼前憑空冒出一罐沁著水滴的運動飲料。
這回,說話的聲音夾帶不穩的氣喘吁吁:「全新、沒開過的呼──我剛跑去買的呼呼……寶礦力總、總行了吧……還、還有剛買的呼……發票。」
習近勳的視線從飲料移到手,又從手滑到另一隻手上飛舞的發票,最後爬上對方彎身低下來的臉。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雞婆?」
「咦!?」出乎意料的問題,日行一善的年輕男人怔忡。
「你是哪來的笨蛋?」竟然做到這地步?
瞬間反應不過來的他直覺便答:
「對面樓上。」
第一章
「天使之吻二、柔情之戀一、性感海灘三、透心涼杯一、環遊世界三、馬丁尼四……」
章宇恩依著手上的點單,朝吧檯內光頭調酒師念出一串酒名與數量,清朗的嗓音夾帶愉悅,與PUB內歡樂的氣氛相呼應。
「哇哇,今天是怎麼樣?才九點多里頭就群魔亂舞,淨點一些追馬子、釣凱子的酒是怎樣?」調酒師小伍哇哇大叫,忙中不忘偷閒打量擠滿人的舞池。「春天已經過很久了哩!」
「有人說臺北是座寂寞的城市。」回到吧檯的章宇恩清朗的嗓音如是道。
PUB昏暗閃爍的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