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雙手掌能夠轉動,飯碗擺在囚車前頭,剛剛好讓他夠不著。
旁邊計程車兵們都哈哈笑起來,心裡都覺解氣,惹得近處計程車兵也紛紛看過來,一時笑聲響成一片。
秦越溪怔了怔,抬頭看向那粗壯士兵,看他一臉又是憤恨又是得意地斜眼瞧著自己,目光再轉向四周,所過之處,人人臉上神情,皆是如此。
他茫然了片刻,心裡怨恨一點點升起。憑什麼?就因為他是那人的兒子?
之後便再沒有人來理睬他。直到收拾起行時,有人過來徑自收走了飯碗。
秦越溪只木木的沒有反應。心裡恨意深重,可他不知道該恨誰個。
大軍又開始急行,直到入夜時分,才在另一處山野裡停了下來。
很快,炊煙陣陣升起,秦越溪木然看著。他不知道晚上這些士兵會不會像中午一樣地待他。
多半是會的。可他不想低聲下氣地哀求,何況求又有什麼用?
可是難道真的就這樣餓死了事?
這些人做得到!他不懷疑這一點。他不明白這些人究竟為什麼要這樣恨他,明明他什麼都沒有做過!但他知道這些人的恨意,並不比自己心裡的恨意稍淺。
已經微微有些眩暈的感覺。前幾天在地牢裡時,因著他臉上的傷,嘴也腫得厲害,吃不得太硬的食物,只喝了幾次稀粥,到了這時,肚裡早已空空蕩蕩。
但終於有人開啟囚車,扯了他出來。
他踉蹌著走到押送他的那八名士兵中間。有人端著飯碗遞了過來。
他覺得不敢置信,可對食物的渴望壓倒了所有的懷疑。他幾乎是帶著感激的心情,哆嗦著伸手去接。
可就在他快要碰到的時候,那碗往下一翻,滿滿一碗的米飯倒在了地上。
自這一刻開始,直到許多個日子之後,一切終於結束,中間大大小小的事,秦越溪一直都記得很清晰,可又總覺得模糊,因為一切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對這人世的理解。
有人伸腳在米飯上面踩過,有人壓著他的頭迫他跪下,獰笑著說:“吃啊……吃啊……”
他沒有去看踩過米飯的究竟都有誰,沒有去看壓著自己的都有誰,只是咬著牙關,用力閉緊了自己的嘴巴。
有些侮辱,他無法忍受,就算餓死,他也不能吃這樣的東西!
忘了自己究竟有沒有落淚,忘了究竟什麼時候結束。夜裡他被鎖在一個帳篷裡,旁邊是看守他的四名士兵。
昏昏沈沈熬過一夜。第二日一早,被人拖入囚車時,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在打著晃,似乎天地都在旋轉。
那一日的情形,仍是一樣。中午有人將飯碗放在他夠不著的地方,晚上有人將米飯倒在地上。
晚飯過後天上飄起了細雨,三月末,春意濃濃,正是多雨的時節。士兵們紛紛鑽進搭好的帳篷避雨,秦越溪卻被看守計程車兵故意綁在外邊的樹上,四下裡便又是一陣鬨笑。春寒時節,在夜風裡淋雨的滋味,可想而知。
秦越溪沒有理睬這些,只顧著拼命仰起了頭,張大嘴巴,去接那些微的雨水。兩天沒有喝水,又鎮日在日頭下曬著,喉嚨已經幹得冒煙,再沒有水喝,只怕還沒餓死,先就渴死了。
這一夜再沒有人來理睬他,看守他的那四名士兵都已經在帳篷裡沈沈睡去。誰都看得出他已經餓得沒有絲毫力氣,又有繩索綁著,何必再費力看管?明日還要辛苦趕路呢!
半夜的時候,秦越溪睜開眼睛,儘量地轉過頭去,將嘴裡的一個東西吐在身側地上。那是一塊小小的尖石,晚上被人壓在地上的時候趁亂含在嘴裡的。
他小心地轉動身子,被綁在身後的雙手一點點地接近,終於摸到了那塊尖石。
這麼小的一塊石頭,能否磨斷這捆了好幾道的粗麻繩?
他不知道,只求老天肯網開一面。
手指很快就被尖石割破了,鮮血滴滴落下,他恍如未覺,只是艱難地轉動手掌,不斷地、一下一下地割著手腕上的繩索。
無論如何,他不能真的死在這裡,他得逃出去!千里之外,某個年華漸去的女人還在為他牽腸掛肚,他是那個女人餘生唯一的期盼、唯一的倚靠,母親呵──
繩索終於斷開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像做夢一樣,幾乎是下意識地拼命轉動手腕,終於脫出了手掌。
四下裡都有舉著火把計程車兵在巡邏,他不敢起身,也幾乎已經沒有站起來的力氣,選了個看起來人少些的方向,匍匐著一點一點地往前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