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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蕭條景象之中,間或有幾處村莊田舍人家,如遺落在塵沙中的珍珠一般,遠遠自視野中出現,便令人心中一喜。褚仁從小生長在繁華都市,見慣了熙熙攘攘、擁擠喧噪,此番在一片荒涼中行走,反倒是第一次覺得人蹤是如此可貴。
此時,正是金秋時節,路邊牽牛荷鋤的農人,見到如此華麗的馬車,如此威武彪悍的一行侍衛,總不免駐足觀望。每每此時,褚仁便也挑起車帷,注目著他們,直到車走遠了,再也看不到為止。千村萬落行盡,不知名字,千門萬戶行過,不辨姓氏,那些擦身而過的人們,甚至連眉目都沒有看清,便轉瞬而逝,漸行漸遠……今生今世,甚至生生世世,再不得相見,唯一能確知的,他們是同胞,共踏一方土,同沐一片天的同胞。無論張王李趙,華夏夷狄,五千年來血脈傳承,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無法分開。
車過平定,便入了太行山,重崗復嶺,道路艱險。車顛簸在崇山峻嶺的巖峰石谷之間,如狂濤怒海中的一葉孤舟,褚仁雙手緊緊抓住車上衡木,臉色慘白,勉力維持著身體的平衡。“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古時行路之難,是平素高鐵飛機來去的褚仁遠沒有預料到的。
一個劇烈的顛簸,褚仁手一鬆,啊的一聲驚呼,身子直從車廂一側,撞到了另一側的板壁上。
隨即,一雙寬厚的臂膀,將褚仁擁入懷中,沒有多餘的話,只這樣緊緊擁抱著,穩如磐石。
褚仁只覺得心頭一暖。
傅山待自己猶如親生,但畢竟是儒家一脈,端凝自持,平素喜怒都是淡淡的,身體髮膚的接觸都少之又少,這種親熱的相擁,更是從未有過……再遠些,回到現代,生身父親的懷抱似乎已是太久遠的幼年記憶了……褚仁知道滿族有抱見禮,這樣的身體接觸應該並不失禮吧?貪戀著這懷抱的暖,不忍推開,也不想推開,便這樣,貪婪地享受了下去……
車出井陘,便到了娘子關,廣袤平坦的華北平原,如一片綠毯,仰在碧空下,清風裡,任人駐足。
一座太行,隔開了東西,也彷彿隔斷了褚仁的前生今世。那一邊,是舊朝代的忠臣烈士,誓不臣清,捨生赴義,屢起屢蹶,懷抱明月,不畏清風;這一邊,是新朝代的宗室勳貴,赫赫揚揚,東征西討,正欲打造一個全新的大清盛世。夾在中間的褚仁,心頭一片混沌,不知道怎樣去面對那茫茫未知的朱門深院。但,戲還是要演下去的,硬著頭皮也要上場,鑼鼓已經敲響,大幕已經拉開,戲沒演完之前,是沒有辦法下臺的。
剛一出娘子關,齊克新的人馬便趕了上來。
遠遠的,一匹白馬,一襲紫袍,風一樣捲了過來。
古爾察忙下車見禮。
齊克新也跳下馬來,和古爾察寒暄著。
聽著二人的說話,褚仁心中一驚,霎時,便急出了滿頭的汗。他們說的話,褚仁一句也聽不明白!
那是滿語,褚仁雖然聽不懂,但知道那是滿語。很小很小的時候,似乎外公教過幾句日常禮節的話,記得有次過年,這半生不熟的滿語還為自己換來過壓歲錢……但,那是太久遠的事情了,彷彿已經是前生,此時無論如何回憶,依然一個字也想不起來。
身旁的那兩個人還在說著,褚仁努力的捕捉著每一個熟悉的音節,但是終究無法把它們串聯成完整的意思,心裡一急,眼中便充滿了霧氣。
終於,那兩個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的人注意到褚仁了。齊克新將上半身探入車內,用手背輕觸了一下褚仁的額頭,神情惶急,又說了一連串滿語。
褚仁嘴一撇,聲音帶著哭腔:“我……我聽不懂滿語了……”
“怎麼會?”齊克新換做了漢語。
“我、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怎麼辦?”褚仁嗚咽。
“別急,別急!不要緊的。還有哪裡不舒服?怎麼這麼多汗?頭疼嗎?”齊克新一疊聲的問道。
褚仁搖搖頭:“我聽不懂你們說什麼……”
“沒關係,我們以後在你面前,用漢話就是。你別急,慢慢想,想不起來阿瑪慢慢教你。”
“怎麼會記得漢語,不記得滿語了呢?”是古爾察的聲音,褚仁在車內,只能看到他的下半身,看不到他說話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那時候昏迷了很久,眼睛睜不開,也不會說話,但是能聽到別人說話的聲音,後來醒來,自然而然的就能用漢語說話了……”
齊克新坐到車內,攬住褚仁的腰,柔聲說道:“別急,敏兒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