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領數年前曾隨溫良直襲京都,他軍魂之號絕非浪得虛名。如果兵符找不回來,溫良就是唯一有可能調動淮南軍的人。
半生坎坷讓顏似玉習慣為最壞的可能做打算,哪怕虛驚一場,好過到時措手不及。
“臣董彥參見殿下。”
顏似玉早聽出此人的腳步,一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
他轉過身,見董彥站在身後同樣一身染墨俯首行禮。
“你來得真是時候。”是女聲。
這話中,有三分冷然,三分倚重,四分諷刺。
董彥畢竟年少,僵了僵才強笑道:“臣遠遠見到殿下一個人在這裡,來問問殿下是否需要臣下效勞?”
顏似玉戲謔道:“效勞?溫良那塊石頭不會討本宮歡心,你替他?”
董彥面上一紅,訕訕道:“殿下何必打趣臣下,您最喜歡的不就是溫統領心思耿直嗎?”
小小幕僚,不但窺探主子行蹤,說起話來竟還敢句句反問。要不是看他還有幾分本領,早殺了餵狗。
顏似玉挑起眉頭,狹長的眼用眉黛細細勾勒出媚色,在夜色中愈加神秘莫測。他輕笑道:“董先生知道的可真不少,跟本宮肚子裡的蛔蟲似的。”溫良心思耿直,這人卻是八竅玲瓏,唯獨缺了一竅。
董彥終於聽出主子不喜,但他自恃才智,並未將此放在心上,直接道:“臣猜殿下正為兵符一事煩心。更深露重,您卻獨自出了臥房,可是懷疑溫統領?”
顏似玉搖頭道:“溫良一向忠心耿耿,對本宮也實在情深意重,董先生此話不聰明。”
董彥腦子是有的,卻是少年成名自視太高,行事張狂至極。他也不想想,萬一此話被洩露到溫良耳朵裡,把人逼到顏燁那邊,砍他一百個腦袋都不夠。
“臣聽說陛下派下來的高傑已經快把溫統領架空了,殿下最好再為溫統領打算一二。”
“本宮自然替他打算了,是他自己不願。光拿俸祿不辦事,溫大統領這些日子心情好得很呢。”顏似玉倒是真幫溫良謀了個差事,卻被他拒了,“他志不在此,本宮也不會強求。西麓人蠢蠢欲動,總有用到他的時候。”
西麓?董彥目光只留在暗流洶湧的京中,沒想到襄安公主話裡竟將目光放在了邊境。他皺眉苦思最近零零碎碎聽聞的關於西麓的訊息,口中仍堅持道:“就算殿下讓溫良帶兵攻打西麓,沒有兵符,名將也無用武之地。而皇上手裡卻至少有數萬兵馬可以調動。”
顏似玉神色一動,這數萬兵馬,可能就是皇上誘使溫良叛變的餌料。真真的,投其所好。
他下意識攥緊了灰黑大氅。暗色如夜,可以給人安全感的同時,也是最不安全的顏色。沒人知道這恆久不變的色彩下藏著什麼。
“你有什麼主意?”
“臣願為殿下試一試溫統領。”
顏似玉猶豫片刻,點了點頭,沉聲威脅道:“你要是敢將今日所說洩露一絲半點,莫怪本宮心狠。”
“殿下放心,臣很惜命。”
作者有話要說:
☆、第 5 章
延慶公主府來過一位君子,樑上君子。
溫良捻起地上的半根斷髮,撇一眼木門邊角處夾著的另外半根,木然的臉上已經做不出應有的訝異和防備。
這法子還是顏似玉教他的。越是身份貴重的人,就越要符合自己身份地把自己時刻裝在機關匣子裡,因為會有無數奇人異士惦記他們尊貴的性命。
自己竟也有被貴人們惦記的一天。
溫良推開門,邁進自己空蕩蕩的小院。
這裡永恆的孤寂和消沉,哪比得上長佩宮中紅燭暖帳?可這才是他該住的地方。
他俸祿微薄,沒臉碰延慶公主的嫁妝,顏似玉的賞賜更像穿腸的毒藥,慢慢摧殘他的脊樑。小院裡一草一木都是他自己的,就只好跟著主人落魄,為不知值幾個銅板的自尊。
“將軍,董彥送來的。”
這奴僕瘸了一條腿,左半張臉上好大一塊疤,最可怖是那隻左眼連著眼皮被利器削去一半,成個暗紅色窟窿。
溫良接過舊部遞上來的請柬,不急看,問道:“這幾日陰雨,你的腿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僕人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京城的大夫太貴!在淮南那會兒是齊老頭兒看診不要錢,小的有便宜不佔白不佔,實際上哪有那麼嬌貴?”
“延慶身邊那位宮女願意免費幫你治你就讓她治,大老爺們別磨磨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