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這女子一無背景二無錢財,擊鼓鳴冤跪在明鏡高懸的縣衙大堂,縣令被那畜生他的員外爹收買,女人伸冤無門反被狠拍了五十杖大板,血肉模糊的被丟在門外,還是餘勁得了訊息,趕來將人揹回去的。
寡婦在他背上哀嚎一路,聲聲泣血淚下,臨到家門口,突然力大無窮的拽住他兩邊肩膀,歇斯底里的起毒誓,要變成厲鬼,回來找這群王八犢子算命,語氣怨毒入骨,喘氣聲急促尖銳,凝出實質的寒氣似的,從耳朵裡往心底鑽。
這女人一生低聲下氣忍耐度日,臨死前卻一反常態刻薄怨毒,幾乎將她前半生的平和善良焚燒殆盡,餘勁心裡難過不已,也只能要勸她留的青山,自己會幫她想辦法討公道,誰知還沒開口,就聽耳旁急速咳嗽。
緊接著卡住變成一道突兀的嘔吐聲,他心裡升騰起濃厚的不祥預感,剎那,一股血柱子,就想利劍一樣從他左箭頭射出,噗的一聲,砸上了地面,濺開出一朵邊角毛糙的絨毛狀花來,豔紅而妖異。
背上熄了一切動靜,沒了哭喊,沒了唾罵,連氣息也停了,餘勁知道嬸子斷了氣,當時卻空無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他揹著一個皮開肉綻的死去寡婦,在門口站了足足有半刻鐘,然後面無表情的,將人背了進去。
那絕不是他生命裡,第一次對渾濁骯髒的官場產生質疑,卻是最撕心裂肺的一記迎頭痛擊,將他對當官為民的信條,拍的支離破碎。他坐在嬸子簡陋的便宜棺材前,旁邊並排放著另一具棺材,裡頭是兩個慘白如素稿性命如草芥的孤苦女子。
他想,律例公正嚴明,終究抵不過執法之人利慾薰心,官大一級壓死人,卻奈何不了天高皇帝遠,世間自有公道,而公道自在人心,可人心,卻比什麼都善變又難測。
他遠赴都城應試,沒有三五年,根本回不來,到時,襄水早不知積壓了多少冤案,阿茹母女的冤案,也都是涼透的黃花菜,再想撿起來,天方夜譚一般,俗話說的好,閻王好鬥,小鬼難纏,那他索性,就在襄水,做個小鬼罷了。
於勁使了個路見不平的苦肉計,在一次宴會上,僱了刺客去殺當時的縣令,然後千鈞一髮衝出來擋了一刀,用腹部那個對穿的刀口,換了縣太爺感恩戴德的上賓相待,故意展露才華,被庸庸碌碌的縣令上趕著留在了縣衙,當了師爺,再後來,為嬸子母女平怨招反,就手到擒來。
於勁跟隨的幾任縣官,不是貪得無厭,就是平庸愚蠢,沒個幹正事的,衙門裡的案子,大都是他在經手。他一輩子沒離開過襄水,幾任縣官寒了他的心,讓他對官場十分失望,說他是井底之蛙也好,一葉障目也罷,總之對當官的沒什麼好感,可眼前這人,和他所見之人,都不同。
這人氣質清華,淡如菊,卻又勁如松,一雙眼睛慧光內斂,眉清目明面容清和,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又有臨危不亂鎮定自若的見識,可見不是個死讀書的繡花枕頭,氣度實在折人。於勁暗自對顧惲評頭論足一番,覺得這人從頭到腳都瞧著舒服,他心道,若是自家有閨女,必然會想招這人做女婿的。
姑且不論他沒有閨女,就算他有,這廂招女婿怕也輪不上他家千金,前頭早有個虎狼之輩,盯緊了顧惲肥肉似的,咬定青山不放鬆了。
顧惲不知眼高於頂的師爺先是憶昔往事,而後一眼瞧上他,心裡盤算著要收他做女婿,見師爺盯著自己神遊九天,還以為他是想線索想出神了,等了好一會還不見回神,便試探著輕聲喊道:“於師爺?”
師爺一愣,知道自己失禮了,便連忙斂了心神,拱手據實以報:“稟大人,其餘五具屍體,表情和傷勢,與這具如出一轍,周身刀傷一千零五刀,走向深淺大同小異,從下刀的手法和力道來看,推測出自同一人,兇器應該是柳葉薄刃利口小刀,最讓人費解的是,不知兇手用了什麼手法,屍體全身的血液流的一滴不剩,剖切到臟腑,都見不到一點血絲。”
他轉向正將屍體小心翻了一遍的仵作,道:“老嚴,切一刀給大人看看。”
仵作老嚴點點頭,抄起手邊的細長刀具,手法老練朝著肩胛那塊被割得亂七八糟的腱子肉飛快的劃了一刀,熟稔的朝兩邊拉扯,寸許身後的人肉就露在外頭。
燭光黯淡還不停搖晃,顧惲不得不彎腰低頭,湊近了去看,顧玖瞧他面色自如,像是月夜裡低頭去嗅盛開的牡丹似的,不由就喪心病狂的有些想笑,覺得王爺這心上人,膽兒大的近乎神鬼不懼。
燭光黯淡,顧惲不得不將頭懸在人肉上方一尺處,很認真的觀察著,只見刀口肌理分明,竟是腱子瘦精肉,等間距分佈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