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海風夾雜著海鹽的鹹味徐徐吹來,燕島的火焰已經遠到看不見了,只有海水輕拍打船板的聲音傳來,天空中閃爍著明亮的星星,一勾下弦月斜在半空,沉寂的空間黑色的海水,竟讓我的心從未有過的無端平靜,像是沒有經歷過風雨,像是沒有經歷過背叛,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應該是在這裡,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依偎在某個可以依靠的肩膀,直到地老天荒。
地老天荒麼?
我苦笑,這個詞,對於我來說,實在很遙遠……
對於我身邊的這個人來說,也很遙遠吧……
“要是南扶桑沒有退隱山林,他的下場,會跟白王一樣吧?”
平緩的話語劃破了寂靜,我的心瞬間縮緊,腦子裡有片刻的震驚混亂。
“你怎麼知道的?”不再滿面輕愁,也沒有了嬌嗲懶散,我掙脫了龍靖弘的手,望著那雙與我相似的瞳孔,目光直射進他的靈魂。
即使是在這樣漆黑的夜晚,我仍舊覺得自己隱藏最深的部分被人拖了出來,曝光了。
“暗部的人,無處不在。”
我輕哼了一聲。
“‘春眠’,很少有的奇毒,能讓人中毒之後長年昏睡而沒有其他症狀,與‘十年忘情’倒是不相上下。我們曾一度以為‘十年忘情’也是你的傑作。白王龍君願,蔡陽一戰之後開始昏睡,每天只醒來半個時辰,他一念心慈從諸葛世家手中救了你,撫養教育了你三年,可是為了牽制最強大的諸侯國,同時也為了隱瞞你的過往,你沒有絲毫手軟……據說,你還跟他有過一段感情羈絆。”
我的身體僵住了,我想搖頭否認,卻在他明瞭一切的目光下無處躲藏。
露出一個豔冶的笑容,我看著他,看他接下去還能說出什麼。
“我們離開芳蹤樓之後,芳蹤樓的老鴇虞想雲投井自殺了。你可以說那是她自己想死,可是,在她死之前,你曾在手上塗了‘引魂’去照顧虞若梨,間接把毒傳給了她。她照顧你母親那麼多年,任勞任怨,只因為對你的身世有所瞭解,你便給了她自殺的暗示。”
我笑不出來了,心頭只閃過一個念頭:龍靖弘,你知道得太多了,我不能留你。
“你師從雲虛道長,渾身上下連血液、頭髮都帶毒的毒童子白虎在你的麾下,天下第一神醫苗山藥師的嫡傳弟子吳朔亦是你的忠犬,你還網羅了龍鼎最有錢的商人作軍師。龍鼎所有人的眼睛都被你矇蔽了,以為你還是那個從小被挾持,曾經流落民間的可憐皇帝,殊不知你為了鞏固權力做了多少心狠手辣的事情,以你現在的實力,一統龍鼎已經綽綽有餘,你無非是想要做到十全十的把握。”
“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你若想昭告天下,也應該揹著我去做,或者你只想證明你的暗部有多麼神通廣大,我可以告訴你,暗部確實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然後呢?你要什麼?”
“這才是你的真面目。龍天貝,自信、隱忍、從容、陰狠自然散發著王者的氣息,像一頭黑色的豹子,美麗優雅,卻十分危險。”龍靖弘的延伸熾熱而明亮,倘若忽略他說的話,我真以為他是在跟我脈脈談情。
“你還記得天貝十二年你被諸葛青衫挾持去汴城途中入住的那個驛站嗎?那時候你才十二歲,卻已經豔絕人寰了,那個時候你把美貌當作武器,使得得心應手,如今,你已經不屑再用了吧。”
記憶中,隱約出現一張歲寒三友圖和一雙窺探的眼睛,原來,是這傢伙!
龍靖弘的臉突然抽搐了一下,嘴角扯動竟流出黑色的血液。
“你……你中毒了?!”
“我知道過了今天,你不會再容我,等一下船……靠了岸,自有……馬車接你回皇城……我娘……就拜託你照顧了,算是我……最後的請求……暗部,已經在皇城等你了。”龍靖弘的身體滑落下去,坐在甲板上,口鼻都在流湧著黑血。
我看著他,怒火上揚渾身顫抖:“你——你是服毒自殺!”
“我不能死在你的手裡……死在……我愛的人手裡……我寧可先下手……為強……自殺,也不能等你殺我……”龍靖弘露出一個因痛苦而扭曲的笑容,這個笑容,像一把鉗子,鉗住了我的心,用力拉扯。
“什麼毒?你服了什麼毒?”
“一……往……情……深。”
沉重的一聲悶響,宣告我最後的勝利,所有能羈絆我的人,都除掉了,所有知道我秘密的人,都不在了,我卻快樂不起來,一點,也不快樂。
一滴溫暖的淚水,輕輕滑落我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