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開口,便聽見身後傳來幾下稀落的掌聲,然後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好詩,不過是幾樹梅花,便能信手拈來,且渾然天成,果然不愧是梅莊居士。只是這短短四句詩中,卻似乎是對朕頗有怨言啊。”
蒲秋苔大驚轉身,目光對上不遠處那個身披黑色大氅,頭戴紫金冠的男人,由大氅縫隙中透露出的那抹明黃,以及剛剛此人的自稱,他立刻便明白了對方的身份,不由整個人都呆住了。
呆住的人絕不僅僅是這一對主僕,不遠處正大步往這邊走來的夏臨軒也是一臉震驚而不敢置信的表情,包括他身旁的小貝子,竟情不自禁用手托住了下巴,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你就是……蒲秋苔?”
不怪夏臨軒疑惑,不遠處那個容顏斯文俊秀,瘦骨伶仃,以至於在梅樹掩映中竟透露出幾絲我見猶憐的纖細味道的秀美男人,便是那名滿天下計程車林領袖?
他……他怎麼會如此年輕俊秀?可惡,春衣衛的密報上只是報告了此人的一些事蹟,對於他的年齡面貌一概未加描述,唔,好像是有一回將對方的生平遞了上來,只是自己一直為北邊韃子犯境的事煩心,所以沒看。
夏臨軒怔怔回憶著,卻見對面的主僕二人似乎也終於回過神來,那個僕人的動作是惶恐無措的,但他的主子,那名白衣俊秀青年,卻是沉靜的跪下去,輕聲道:“臣蒲秋苔參見吾皇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竟在眨眼間便已行完君臣之禮。
不是老頭子,蒲秋苔真的就是面前這個秀美纖細的青年。
夏臨軒這樣想著,看向蒲秋苔的眼神驟然間就多了幾分熱烈和欣喜:太好了,這樣一個年輕人,會追隨著自己,看破碎河山重新煥發光彩,看苦難亂世重新歌舞昇平,他的詩句,要和自己的霸業,一起在史官的筆下萬古流芳。
這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平身吧。”
深吸一口氣,強行壓抑住心中那份歡喜,夏臨軒向來沒什麼表情的面孔上難得的現出了幾絲笑意。
他來到蒲秋苔面前,看著對方微微垂首,忍不住笑道:“朕一直以為你是老頭子,你的詩句裡充滿了世事的滄桑,雖然動人心魄,卻也暮氣沉沉。卻沒料到,你竟是如此年輕。”
蒲秋苔低垂著頭,眼中在瞬間閃過一絲慌亂,夏臨軒這幾句話讓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的沉默並沒有讓少年天子不悅甚至是發怒。夏臨軒轉頭看了看四周的梅樹,微笑道:“這裡的梅花不好,這個時節,御花園中的蘆雪軒才是賞梅看雪最好的所在。”
他說到這裡,便湊近蒲秋苔,沉聲笑道:“佔地百畝,極盡奢靡的御花園,可是你心心念念感恩與效忠的景仁帝精心擴建的,卻不料竟便宜了朕。”
蒲秋苔心中一跳,面上表情再也不能保持平靜,但他也僅僅是眨了幾下眼睛,又長又密的睫毛上,本已落了幾朵微雪,此時隨著眨動的動作簌簌落下,平添幾絲柔弱。
夏臨軒後宮中的嬪妃不多,卻多是絕色嬌媚之輩,他的宗旨便是:女人可以不用多,但必須是萬中選一的絕色尤物,能夠讓自己在舒適的夜晚徹底享受和放鬆。
然而他從未想過,原來有的人只是輕輕眨眨眼,便可以流瀉出天然一段風情,就如同面前這個瘦弱俊秀的沉默青年。
一定是對方的睫毛太長了。
意識到自己竟然在這剎那間有一絲心旌搖盪的夏臨軒自嘲著為自己找了一個並不十分靠譜的理由,然後他從蒲秋苔的身旁站直了身子,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
“你身上就穿著這種衣服?”拉開了距離之後,夏臨軒才注意到蒲秋苔身上那一領陳舊的斗篷。
想到自己也算是任人唯賢,慶朝投降的臣子中,那些尸位素餐只會溜鬚拍馬的都讓他踢回家種田。剩下那些有能力的,無不是在最適合他們的位置上,不能說富貴至極,卻也都是家資豐厚,這般落魄的,恐怕只有面前這個蒲秋苔了。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此衣乃家母親手縫製,臣……披在身上,就宛如在慈母身旁,比貂裘狐皮的華美大氅還要暖和。”
蒲秋苔已經收斂了所有的驚訝神情,淡然回應了一句,然後躬身道:“皇上萬金之體,卻微服至此,實在不妥,還望早回宮中,以免臣為龍體憂心。”
“你為朕憂心?”
對於蒲秋苔,夏臨軒是有一點慚愧的。這個青年身為士林領袖,足可證明他有大才,然而自己強逼他入朝為官,卻又因為明白他不肯真心出仕而生出了猜疑,所以將他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