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對身旁太監小貝子沉聲道:“宣錢雁南覲見。”
小貝子答應一聲,剛要離開,就聽夏臨軒又改變了主意,淡淡道:“不用宣他覲見了,朕要擬一道旨意,你直接去傳旨。”
待小貝子離去後,夏臨軒陰沉的面孔上不禁添了幾分冷酷之色,冷笑自語道:“士林領袖嗎?呵呵,蒲秋苔,你這樣的人,也想安安穩穩的做遺民?做夢去吧。”
*************************
“獨有風塵潦倒人,偶逢絲竹便沾巾。江湖滿地南鄉子,鐵笛哀歌何處尋?”
紙上的長詩落下最後一筆,心中愁緒卻沒有半分紓解,反而連眼眶都湧上了幾分酸澀。蒲秋苔嘆了口氣,將毛筆隨手放下,轉身出了房間。
“秋苔。”
剛剛踏出房門,就聽院中黃狗叫了幾聲,伴隨著一個焦急的聲音在院門外響起。
蒲秋苔走到院子裡,抬眼看去,先是一愣,接著面上便慢慢浮現出驚詫狂喜之色。
向前走了一步,卻險些摔倒,他連忙穩了下身形,這才又緊走幾步上前,面上猶是不敢置信的神色,吶吶道:“是……是慶鵬兄?真的是你麼?”
“秋苔,是我,不用懷疑。”史慶鵬目光沉沉,四下裡看了眼,然後一拉蒲秋苔的手臂,就將他拽進了堂屋中。
一個才總角的小丫頭上了茶後退下,這裡蒲秋苔細細打量著面前的史慶鵬,好半晌方長嘆一聲道:“和史兄洛陽一別,如今也有五年未見了,今日重逢,固然可喜,然終究物是人非……”一邊說著,便緩緩搖頭嘆息。
史慶鵬看著面前這個故友,也是感慨萬千,哽咽道:“秋苔,你……你怎麼會憔悴成這個樣子了?”
想當年洛陽樓中,聚集了多少士林才子?眾人論詩鬥賦不亦樂乎,最後卻是面前這個年僅二十三歲的青年一曲長詩驚四座,從此聞名天下。
也就在當年秋天,他金榜題名,高中狀元,跨馬遊街之際,多少千金閨秀為他瘋狂。他還記得這人當年的俊秀溫柔光彩照人。一轉眼,山河破碎,眼前舊友也形容憔悴如落花,怎不叫人悲傷心碎蒲秋苔苦笑一聲,喃喃道:“山河破碎,身世浮沉。從江北而來,幾經離亂。身欠故國一死,聖上知遇之恩難報,慶鵬兄,我……”
說到這裡,只覺再也說不下去,伸手擦了擦雙眼,強笑道:“慶鵬兄是從哪裡來?你是怎麼尋訪到我隱居之地的?”
史慶鵬嘆了口氣,大慶朝亡故後,有兩名七十多歲的當世老儒慨然投水殉國,被士林傳為佳話,人人感佩。而蒲秋苔當年御筆欽點為狀元,先皇贊他的文章是“正大博雅,足式詭靡”,他一直引為知遇之恩,即使後來因不能忍受朝堂傾軋,憤而辭官,然而對先皇的聖恩,卻是銘心刻骨。
正因為如此,當日國破君亡之時,聽說蒲秋苔亦要以身殉國,卻被父母哭泣攔阻。雖然士林中人也多欽佩他的風骨,且因他才名而奉他為士林領袖,然而他自己卻一直深為自責,剛剛這句話,便是明證。
一時間,史慶鵬沉默下來,不知道該怎麼跟面前這位多年不見的好友說自己得到的那個訊息。
然而他不想說,蒲秋苔卻終於還是問到。史慶鵬輾轉而來,面有憂色,聰慧如蒲秋苔,哪能看不出他心事重重?見他數度欲言又止,他便知道對方這心事很可能是和自己有關。
終究也是瞞不過去的。
史慶鵬心中嘆息,搖頭痛心道:“秋苔,你才名過盛,天下士子以你為領袖,雖然你隱居在此處不問世事,然而你對士林的影響力卻無處不在。唉!聽說當今聖上命各地推薦賢能,南京的吳大人和劉大人,已經將你舉薦上去了,恐怕不日便要有人來召你出仕。”
蒲秋苔愣了好一會兒,方豁然起身,他的身子顫抖著,半天方慘然道:“還不夠麼?國家亡了,皇上沒了,我顧念雙親,違心苟活,逆來順受,如今不過是想做一個平靜淡然的遺民,難道連這個也不許麼?”
史慶鵬幽幽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當今皇帝對待民間心向前朝的勢力是如何殘酷你不是不知道,你以為,他會放過你,讓你安安穩穩的做一個心懷前朝逆來順受的遺民嗎?”
蒲秋苔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好半晌方緩緩搖頭道:“我不會出仕的,大慶朝堂我尚且不肯立足,更何況如今慶朝滅亡,我不能反抗已經是愧對先皇故國,要我出仕,就抬著我的屍體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