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季白 BY/青歌
1~2
城破了。
到處都是驚怖哭喊的聲音,到處都是血汙狼籍的場面。男人們被砍掉了腦袋,女人們抱著孩子在街巷裡狂亂地奔跑,但是沒有用的,她們也逃不了。
因為,我們戰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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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的母親在找您呢。'
季白回過頭,看著向他行了一個完美的曲膝禮的女官。一向鎮靜得如同殿前青銅雕像般的女官,在這樣的情勢下,也微微蒼白了臉。
'大概還要過一會兒才會到達王宮吧,在那之前,不必著急。'
季白儘量安撫面前比他年長了二十多歲的女人,同時也是安慰他自己。
他很想能夠再仔細地看看這裡的景色,從他所站的地方——王宮高高的護牆。在接近地平線的地方,有一條蜿蜒的閃光銀帶,那是臧河。這個國家便是因它而得名的,就連這個王都,也被稱為臧都。
季白最喜歡的,就是在這個時候,從這裡望著它。可以看見夕陽溫柔地溶在它裡面的樣子,象灑了一層淡淡的薄金一樣,浮著閃閃爍爍的眩光。還有生長在它兩邊的那些樹木,他雖然不能辨別它們的模樣,可是卻能夠見著它們在黃昏的風裡搖盪的可愛姿態。他甚至可以想象躺在那裡休憩的滋味是何等的美妙,身下有如茵的綠草,頭頂上是茂盛的樹葉,伸手就能夠到香甜的果實……
可惜,沒有這樣的機會了。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能夠站在這裡遠眺,所以他希望將這美麗的畫卷永遠地刻在他的腦海裡,他的意識深處。
季白跟著女官穿過內廷,注意到周圍那些驚惶的表情,遊移的眼神,還有他們從走廊上跑過時候急促的腳步聲。
王家的禮節是嚴格禁止這種輕浪的舉動的,它要求人們的儀態應該安祥文雅,移動時必須輕盈優美,'要象蝴蝶一樣翩躚,不能象蒼蠅似的嗡嗡亂飛。'
可是現在,明顯的,矜持的規條已經被對未來命運的惶恐心態給擊倒。那些年青的侍女們跑過他身邊時竟然連膝蓋也忘了彎。
'太沒規矩了,象什麼樣子。'女官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繃得很緊,如果換了平常,她一定很嚴厲地喝叱他們了。不過季白倒是很理解這些人的失態。他們還有保全性命的希望,但這希望又並非完全由他們掌握。未知產生恐懼,而恐懼則攪散人的思維,於是行動也就混亂了。可是他們畢竟還有希望。
'渚夫人,現在是非常時期,就不用這麼苛求了吧。'聽到他這樣說的女官默默地欠了一下腰,卻更固執地挺直了頸項。
在廣弘殿的臺階前,季白遇見了他的兄長——正式的稱呼為'丹朱公子'的——他亦由一位女官引導,白衣飄飄出塵地過來,懷裡還抱著他名聞天下的古琴'綠綺'。丹朱是當今有名的樂者,他在音樂上的才華便如他的容貌般出色,很多人都稱其為'臧之美玉'。相比之下,公子季白除了比一般小孩子顯得聰明一點以外,其他方面就只能說是普通了
女官們在兩兄弟踏入廣弘殿以後就全部退下去了,紅色的大門也沉重地合攏。唯有夕的餘光從雕花門欞漏進來,照著廣弘殿裡華麗莊嚴卻死氣沉沉的木柱、銅鼎、几案,以及空氣裡翻滾的細小塵埃。高大深曠的空間讓季白覺得自己是那麼的渺小,瀰漫在其中的寂靜又是那麼的讓人窒息壓抑。
廣弘殿是朝議的地方,在其盡端正中的丹墀上,有一張銅鑄九龍高椅,上面端坐著臧的女君——也是丹朱和季白的母親。
女君的打扮非常的正式:紅色的禮袍,胸口和袖口都繡有暗金的藻紋圖案,外面罩著玄色的單紗。這樣的衣服按照禮制只有當大祭和大典時國君才會穿著。
女君的臉色是蒼白的,在這晦暗的殿裡,在她顏色深重的禮服映襯下,這種蒼白讓人膽戰心驚。
然而女君的模樣很鎮定。
她坐得很直,下巴微微向上揚起,隱在珠旒後的面容不能瞧得很清楚,唯見抿得極緊的嘴角,直線一樣。
丹朱和季白一齊彎下腰去,雙手揖過頭頂,額頭輕輕碰觸到地板,恭敬地念頌著'兒臣拜見女君,祝女君安泰。'
'季白,你過來,到我跟前來。'
不尋常的,女君沒有按規定的禮儀那樣抬手准許他們起身,而是命幼子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