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蟬鳴吵著一日甚似一日,擾得蝴蝶不能安生,飛走了。夏方初,不很熱,而是悶。偶爾,燕子在簷下盤旋,引起空氣裡一絲絲流動,那卻不是風,只是羽毛的顫抖。
雲想衣近來懶懶的,日裡弄琴,挑斷了三根琴絃,卻無端端地怨著景非焰。
許是夏暑沉鬱,神氣倦怠了,生在江南的人,怕是連骨子都是水做的,終究是過不慣北方的夏吧。侍姬見七皇子懊惱,便於奉茶之際款款地解語,訴的是那江南鄉音。雲想衣倚在榻上,微微地蹙起了眉頭,愁思淡如煙,煙色鎖瞳眸。景非焰立時又覺得心疼了。
一迭聲地吩咐下去,教侍從在外面備好了車馬。西郊外,皇家的柳臨山莊有綠木蔥鬱、清泉幽冷,想來應是蔭濃風涼之時,正是消夏的好去處。少年心性,說走便走,當下半哄半強地拉著雲想衣起來。
侍從在前面撐著青竹傘遮住日頭,小婢執著羽扇隨後,一行人方才出了皇子府的朱門,便從那邊過來一個人,欲要近前,被侍衛攔住了。那人一身戎裝,顯是軍中將士,滿面風塵,掩不住憔悴之色,朝著景非焰跪下了:“小人奉鎮南將軍之命,有事求見七皇子殿下。”
景非焰的眉頭皺了起來,臉色頗有些不自在:“我這會兒要出去,有什麼事等回來再說,先下去吧。”
“殿下。”那人卻不走,“將軍有令,有一封信函務必要小人親手呈交雲想衣雲公子,不知為何府上卻不讓小人進去。小人已在這府門外侯了兩天兩夜,今日才聽得雲公子出門……”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函,“請雲公子收下,小人好回去覆命。”
小婢將信函轉呈了上來。
雲想衣的手伸了過去,卻被攔住了。景非焰一把奪過信,不由分說扯了個粉碎,沉下臉來,對左右做了個手勢,侍衛馬上將那個滿頭霧水的送信人拖下去了。
雲想衣冷冷地看了過來,眼眸裡映著太陽的影子,明晃晃地刺人,也不說話,拂袖而歸。
回了房,果然,片刻不到,景非焰便跟了進來。
素白的手掌直直地伸到景非焰的面前來,優雅曼舒如蘭花一般,雲想衣靜靜地望著景非焰,深邃的眼波底下帶著那麼一點點挑釁、一點點嘲諷。
“撕了!”景非焰硬邦邦地吐出兩個字。
“他絕不止寄了一封信,往日的呢?”雲想衣挑了挑眉,淡淡地。
“全被我撕了!”景非焰惱了,臉色越來越沉。
“若不是今日撞上了,你要瞞我到幾時?”很好聽的聲音,就象攪碎了的冰片在瑪瑙杯子裡搖晃著,晶瑩剔透,卻是冰冷的,“說來說去,你都是在哄著我,往日的話,竟全是不能信的。”
景非焰又氣又急,跳了起來,大聲道:“你說什麼呢?我待你還不夠好嗎?天天變著法子討你歡心,就是對著父皇我也沒有這麼低聲下氣過,你卻偏生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忽然間驚覺自己軟弱的姿態,有些慌亂地收了口,漲紅著臉,又咽不下心中的悶氣,見雲想衣只是淡然地望著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景非焰火氣大了,搶過案上的瑤琴,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裂金碎玉般的聲響,梧桐琴木被摔成了兩截,斷了的琴絃散落一地。
侍姬從未見七皇子如此失態過,驚疑不定,忙上前細聲細氣的勸慰著。雲想衣只是瞥了一眼,眼睛裡幽幽的,說不出是怒是怨,緩緩地側開臉,也不再看景非焰。景非焰胸口悶得發疼,抬眼看見前日為雲想衣所求得的平安符正擺放在鏡臺邊,忽然間覺得心下委屈,恨恨地抓起來,使勁地扯破,扔下,踩了兩腳,轉身怒氣衝衝地甩門而去。
雲想衣垂眸,似是出了神般想著心事,然後,微微一笑,極豔麗的,也是極殘酷的,象是玫瑰的刺,妖妖嬈嬈地刺到人的心裡去。
燕子飛過,不見風。
——
三更天,夜闌珊,月是如瑩,挑破長空濃墨一色。
七皇子寢屋裡燈火尚明,淺黃色的燭光剪下窗邊那株菖蒲的影子,搖搖曳曳地抹在煙羅紗上,燈下人未眠。
守在殿外的侍衛才想偷偷地打個呵欠,隱約見石徑的那頭走來一人,不由睜大了眼睛。
輕緩的腳步款款地踏過卵石微草,一路行雲雅意。月如煙紗月如水,流過他的長髮、他的衣袖,從他的腳下淌開,身後,漫了一地月色。
行到近前,晶瑩的眸子只是那麼一瞥,秋水盈澈,那時明月失色,竟淹沒在那眼波底下。
侍衛痴了半晌,依稀記得他是七皇子寵著的人,回過神來想要通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