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到叢叢山林之前的一片白雪平川。
爬上去的時候我藉著曙光回頭一望,很想感慨一聲,風水寶地啊……
不過沒空去感慨了。
匆匆趕在日出前,跑過三里山谷再爬上山頭到得陳大人帳篷書案,進門,就只能扶桌氣喘如牛。
“望借陳大人……寶地一觀。”
顧文古在我後面衝進來,他也喘,但比我有禮貌,“打……打擾了。”
“……好說。”
陳大人不愧是極有風度之人,兩個不速之客趁夜闖入,僅僅稍有驚異,鎮定之後,還能客氣的問,“呃,要水嗎?”
……
事實證明,我拉著顧文古拼命奔來的決定是極其正確的。
少頃之後,晨光剛剛放好,金鐘鳴起,鼓聲隆隆,一曲《烈祖》四面迴響,東西南北營獵隊近千人之眾,集合在谷口。
而我們站在陳大人帳篷外的山坡上,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鼓聲止,主帳前空地紅毯鋪就處,桌案空空。有一褚衣太監帶領兩名隨侍太監,自內魚貫而出,待到主帳前不遠處的案臺前,取出一道黃帛,翁聲宣念聖旨。
相隔太遠,聽不分清他到底說些什麼,應該是些歌功頌德的場面話,好在沒過多久,他就說完了。
接著一頭黑牛,一頭白羊被先後牽入場內,有紅衣大漢手起刀落,得牛頭羊頭各一,托盤奉上,祭為牲禮。
太監們從帳後抬來數十缸紅頂御酒,悉數倒入主帳前半人合抱的酒缸之中。青衣高冠的年老奉禮官出列,手捧斗大深瓢,從那酒缸中滿滿舀酒。
第一瓢舀起,奉禮官高呼:
“得祭天地——”
他將瓢中酒盡數撒與牛羊頭前的地面。
第二瓢舀起,奉禮官跪奉於主帳之前:
“天佑吾皇——”
稍頃,金帳揭廉。
景元覺身著黑色玄紋大袞,腰束繁錦赤帶,頭上一頂高高的紫金髮冠將頭髮全部鄭重盤起——自主帳中緩緩步出。
他踱到奉禮官面前,接了那雙手高奉的酒瓢,淺啜一口,還遞與奉禮官。
奉禮官退後,小心將瓢中剩酒重新倒入酒缸之中,再高聲呼喝:
“聖恩賜福——”
四名藍衣侍衛將酒缸穩穩抬起,扛出帳前空地,直到數百步外,那一條穿過宿營地的山溪上游,整缸傾倒,匯入未封凍的潺潺涓流。
“與飲甘露——”
和聲迴盪在山谷之中,分列于山溪兩側的四營獵隊,或用手捧,或用羊皮袋灌裝,依次跪取溪水,再奉入口中。
足足一頓飯功夫,眾人方才飲畢,奉禮官再次高呼:“眾人謝恩——”
於是溪邊人群有快有慢的矮下去,山谷間響起了並不整齊,卻此起彼伏,隆隆作響的呼聲。“臣等(草民)謝恩……”
卻好像我們三個,孤零零的立在高崗之上,錯過了賜酒和謝恩。
回頭去看顧文古,他既有些緊張,臉上又有些抑不住的激動,一眨不眨的張望著不遠處的人群,微微踮著腳尖,單薄的板條身材更站得筆直。他身旁陳荀風負手而立,默默看著山下,若有所思。
再回首,谷口幾隻裝了狐兔的竹籠被取了出來,迅速架成低低的一排,獵手們眼看著那邊,已經難掩興奮。
“請金翎箭——”
奉禮官高喊這一句畢,恭身退回主帳。
帳前早有藍衣侍從高捧一把金弓,越過帳外數人,跪獻於大帳之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裡,弓前之人緩緩拿起弓,鼓聲適時敲響,高奏《采蘩》之聲。
人群在樂曲中小聲亢奮的交談,隨著景元覺掃視四營獵手的目光,來回轉頭,幾分期盼,幾分猜測,都在等待皇帝親自指定禮射頭髮的殊榮。
一柱香過去,那空氣中飄蕩的濃重期待,似乎也不可避免的感染到這裡,我經不住好奇,小聲去問陳荀風,“不知今年會是誰?”
“往年多是冬狩或春獵的頭名,或是立功的將領。”陳大人解釋道。
“那今年不應該是定襄王嗎?”顧文古問。
“可是……”我指指山下東側一匹身形碩大的白馬,那是定襄王的坐騎。
定襄王在替他的馬順毛,根本沒有隨眾人大流,往中帳中看上一看。
“也許皇上另有安排,”陳荀風也有些疑惑,“虎威將軍在京,還有今年出師的齊鵬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