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我覃朝一柱,更禍及我主安危,李瞬無能之至,望大人降罪。”
好一條錚錚漢子。當日之事,本來變數眾多,平心而論,大半也怨我事先計劃不詳,如何怪得了他。何況,如果不是他當日及時追進林間飛鳥驚處,我此刻已躺在無人的密林裡,化作一攤森森白骨了。
“將軍如此說話,蘇鵲本想拜託將軍的事,倒是說不出口了。”我對著李瞬窘迫的乾笑兩聲,這是實話。
“什麼?”
“山路陡峭,蘇鵲瞧著腿抖,本想斗膽借將軍虎背一附,只是……”
我眼巴巴盯著他。
“李瞬但憑吩咐。”
上山道窄,寬不過三人並行,階級卻蜿蜒向上,不止數百。難得李瞬馱負了一個人的重量,仍舊如履平地一般,健步如飛。
不及欣賞山腰的風景,只用盞茶的時間,越過沿途三步一立的青麟衛率和五步一間的玄衣禁衛,雙腳就落了地。而待我站在半山腰的城垛前拜謝恩德時,這位將軍腳伕的氣息依舊如常。
城垛上一個靠近我們的玄衣人見狀鼓了兩掌,讚道,“好身手。”
迎面是此時節山間特有的迴旋風,夾著陣陣青草味兒,頑皮竄上走道,鑽入他的衣袖,鼓起兩個袖管,扯開袖擺,拉出嗚嗚的呼聲。
像極張開了一雙巨大黑翼的蝠鳥。雖是同樣的墨色,那身衣料卻在火把的光照下翻動間透出別樣的鎏金異色,使他和身後那些盡職站崗的玄衣衛們,截然區別開來。
景元覺搭上李瞬的肩膀,鼓勵的輕拍一下。李瞬望地拱手一拜,無聲退到城垛另一側,消失了身影。
“李瞬此人實誠,只是太過鑽尖,不要放在心上。”
我輕頷首。你想我順手解去李瞬的心結,但願,我已如你所願。
說完此話,這人瞅著我,無言無語。半晌,身後大總管終於氣喘吁吁自個爬上來,他一揮袖道,“……差勁跟班。”
劉玉目瞪口呆,少刻,抹了把額頭的汗,轉睛看我。
我原地莞爾。看得出他主子喜怒,但這個時候,還是該為辛苦萬般的玉公公說上句公道話,“此兵半因蘇鵲而發,自認有責接其凱旋,因此才冒昧前來。”
景元覺啟唇,卻欲言又止。少刻,他指了指垛口門樓,負手踱進去。
我有若得了恩旨忙不迭的跟上,臨進門前匆匆回頭遞話,“勞公公辛苦!蘇鵲自行進去賠罪便是。”
門樓極小,只有二層。一層供將領起居坐臥,二層只得簡臥一張,其間以豎梯相連。我追著他的步子上了梯級,老舊的木頭受了人的重壓咯吱、吱呀的喘息不斷,危險左右搖晃。
爬到剩下幾步,勉強露出一個頭在閣樓,扶腰止步。這真是要命難看。可是亦非我所願,“……許你魯莽一夜,就不許我任性一回麼?”
背過的身影頓了一下,回過身來。
臉上微露郝顏。
我想他能夠明白。待明天的旭日東昇,光芒照耀大地之時,就是他人的時代過去,是他的時代終於到來。
因此我一定要來。
與那些欺騙世人的話無關,除卻憂心,我是單純的,要親眼見證這一天。
景元覺嘆了口氣,俯身伸來一隻手,牢牢將我拉上去。
閣樓低矮,勉強可以站立,南面卻有一面明窗,俯觀山河之壯。他牽我到此,指的卻是浩瀚當空,“月明人盡望,高臺方吞星。”
這便是意會不可言傳了。
我想起他所謂“就天下”的那番偉論。又思及來天隘關的半道上,同巡守城衛的官軍校尉交談,因為明日一早要放罪臣周肅夫回江南封地去,所以今夜無令牌的人一律不得透過九門。
勇士功成,解甲歸田。
不知為何,當時我聯想到的只有這一句。雖然至今仍不知其中內情,可是卻有一條,我能夠肯定。
這個位子,這個責任,從來就沒有人問過被留下的人,願不願意。
即使那個逼迫他的人是犧牲了自己一身的功名,揹負萬世的唾罵,還間接貽害了自己的兒女。
我亦衝著窗外伸出手,懸在半空,承接指間劃過的輕風,再將其中的涼意握進掌中,瞧著景元覺的側臉微笑,“……夜露共酣飲,日起換天經。”
這一個夜晚,既短暫又漫長。
我們並倚視窗說話,又未在意說了什麼。我們觀賞星象,又無行家裡掌,稍稍加以指點。
他娓娓將《周易》中的君道背給我聽,一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