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色蟠龍皂靴,再上前一小步,挨著了我衣襟的邊角。
雍容中透著力度的聲音,就在頭頂。
“……依卿所見,如何迂迴以側、求全暫保?”
再吸一口氣,長痛不如短痛,長話不如短說。
“——夷狄所需,不過布帛糧草,臣以為當恢復前朝和親制度,從在冊公主中遴選適齡人選,厚賜陪嫁,安撫為上。”
旁人倒抽氣的聲音。
等了似乎半輩子難熬的時光,終於有人爆發。
“——混賬!”
“竟敢慫恿我皇,背棄先祖誓言……”
“無知小兒,辱我太祖功業!”
“陛下萬不可為一時安樂,行此不義之舉,留下千秋罵名……”
“前朝以此偷安,百年遭人詬病,而我太宗以仁德建國,順應天下民心,怎能重蹈沒落舊途!”
“皇上豈可聽信如此怯懦之說,以女子換取時間?如今我朝雖兵力不足,但只要皇上一聲令下,臣等身死也不會讓出半分疆土——”
我跪在地上,側耳聽著忽然湧起的慷慨之詞,無一不感人淚下,催人奮起……即是千夫所指的身在,也不得不置之度外,為大覃有如此眾多的忠君愛國之士、忠臣良將之輩,感到由衷的歡欣喜悅。
只是當“啪嗒”一聲,不知是誰的臭靴子扔過來的時候,就沒那麼悠閒了。
“——夠了!”
頭頂的聲音終於不再雍容典雅溫和大度,而是透著隱隱瀕臨爆發的怒氣。
“洛水之事前旨為準,北狄之事明日加議,蘇鵲隨朕回宮,退朝!”
他山之石'一'
弘文殿的大門在背後“吱呀、吱呀”的闔上。
一點餘音在殿中悠悠迴盪。用眼角的餘光,瞟著不遠處三足鼎立的虎爪沉香對爐,默默丈量著和它們之間的距離。
大約,是七步遠吧。
背處高升的太陽正到驕時,不意外的,從殿門的雕花中穿透,灑下道道的光束,落在空蕩蕩的殿堂中,在那片亮的能映出人影的黑色地磚上,留下了點點斑駁……忽然記起,似乎就是過去不久的昨天,那一個初面天顏的午後。
同一間屋簷下……同一對相杵人物。
秋卻已是春,本末,卻已倒置。
右腳向後退了一步,膝蓋觸地,跟著另一支腳,也慢慢放了下來。
聽到背後一聲冷笑。
黑色蟠龍靴便繞了一個圈子,停在我的眼皮底下。
今天這一身玄金輝煌的袍子慢慢的矮下,曲了膝,直到兩隻手同時搭在了我肩上,兩隻鳳眼,平視了我的雙目。
“……多謝愛卿,一心為朕分憂。”
眼望著眼,黑乎乎的瞳仁,近得似乎能把人不費力的吸進去。相隔不到一寸的鼻尖,感受得到對方吐字說話的震動,唇間的熱氣全噴在臉上,自然惹得心驚,不由自主,哆嗦了一個晃身。
提一口氣穩住身形,抽出目光,垂下眼簾不再去看,左肩上頸窩處卻忽的捱了力道十足的一掐,滿腹要出口的言辭驀然轉成“哎呦”一聲驚叫。
“——為信臣不為倖臣,這就是你的回答?”
絕頂……聰明。
還能說什麼,我在心底苦笑。在旁人無辜的兜兜轉轉半天一個圈子還沒繞出來的時候,這個人,已然站到了圈外,停在遙遙終點。
“聽著,我不管你想怎麼做……”
大概是親眼見到了些微顏色的改變,對面狹長的鳳目登時眯起,燒起了罕有的怒火,騰騰熾烈,烤得對面的我眼眶澀痛,幾睜不開。然而即使他把字句的音量壓到最低,仍是金山崩倒般迫人的壓力,“以謀策換逃避——不準!”
好嘛。
好。
真有氣魄。有風度。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人物,不愧是呼風喚雨,乾坤在握的大丈夫。
脖子往後使勁別了別,我緩緩抽了一口涼氣,想象著能把這一道冷風抽到脖頸下掐疼處,冷它一冷,凍它一凍。
“……天下之大,芸芸眾生,蘇鵲一己之力,哪管得了那麼多?微臣無能,方才一時蒙了心大膽妄語,請陛下治罪。”
雖沒抬眼,卻也知道景元覺定是皺起眉頭盯著我,因為只那目中射來的眼光,就像小匕首掘洞似的在我臉上挖了一通,火辣辣,熱乎乎。
最終卻也沒有一個字。
“若是不追究……蘇鵲就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