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的微光被甬道里的穿堂風吹得晃動,在兩人之間,散下忽明忽暗的光影。頓了一會,只聽見對方呼吸的起伏,不知是笑,還是在嘆息。
“你呀……”
臉上漸漸堵上一層愧色,卻難以辯駁。
也許,是這樣吧。
“前日我見到他,”只聽聞哥繼續道,轉開了話題,沒有絲毫往下的追究,“元覺,已經不再是那個我離開時半大的孩子了。”
他說的是齊國公府的時候。想來他們兄弟倆人,自從六年前京城一別生死,大概,就沒有再見過面罷。
像是山裡成年的獸,當有了矯健的四肢、尖利的口牙、敏捷的身手和迅速的反應,便已到了被同胞們列入敵手警惕防範的那時。未必,它不是同伴間的認可,只是那麼明顯的像了那句話,一山不容二虎……
一國不容二主。
“若有那麼一天……”
聞哥仰頭,望著甬道頂端的某一點,像是看到了不遠將來的時刻。然後,又低下頭來,微聲輕嘆,“我不會重蹈他的覆轍。”
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我點了點頭。
“先走了,哥。”
說實在話,我並沒有把握景元覺會同意我的建議。只是有這麼樣的一種預感,我相信以他的智慧,權衡利弊,會做出理智的選擇。我也相信,以他的膽量和氣度,這樣以小賭大的冒險,可以預見的損失和收穫,值得作一嘗試。所以,即使早朝時他當著眾人的面面色鐵青,即使退朝後弘文殿裡說了策議的細節依然被他衝動的駁回,即使為了此事,還鬧得兩相紅眼生出許多旁枝末節……
我依然在平心靜氣的等待。
所以,當我還在花魁姑娘揮舞的絹帕帶著的隱約香氣裡邁出羽衣樓幾步遠,一個拐角,撞壁似的怵見當空橫生一隻手臂,青衣彪悍的男子和身後三四個同樣彪悍的漢子、四五匹膘肥體壯的馬標杆狀杵在一道小巷裡的時候……就知道那個人想通所花的時間,比我預計的還短。
甚而於仰頭望著身材高大的中將時,都情急結巴。
“蒙、蒙中將,你、你怎麼在……”
“蘇大人。”
來人不卑不亢的拱手執禮,禮畢,不動聲色的瞅了一眼我來路的背後,溫吞吞的接著道,“朝中有禁,凡官員不得宿娼,六品以上,白日不得擅入風月場,大人——不會不知道吧。”
……該死。
我有失風度的在心裡冒了句粗口,臉頰抽搐一下。
“中將,據蘇鵲所知,羽衣樓都是賣藝不賣身的樂籍,並不在當今禁止朝臣出入的名錄裡罷。”
蒙中將似笑非笑的望著我,抬首瞟去,巷口外面一溜無數花樓額上的牌匾,他收回笑意,面無表情的迴轉過來。
“縱使當時不為禁錄,須知樂籍二字,終究不過京兆尹堂上簿子裡的一筆勾畫……蒙恆常聽人手所書,諸多偏誤,大人。”
我啞然原地。
威脅……
昭然若揭的威脅。
佛不開眼,人豈可預知,但憑一塊木頭板子,光天化日,竟然也能一句搶白嗆死聰明人去,天理復何在……柳煙飛這處上佳的聯絡點,未露破綻、未生疑竇,居然也能因為個莫名其妙的理由,不可再用。
我瞪著他,半天,硬壓下七竅生煙的怒火,向天一拱手,“是陛下——”
咬牙切齒道,“囑中將好意提點我的?”
面前的板臉,許是動容一下。
“陛下,”他亦向天拱手,迅即又恢復成水滴不進的鐵板一塊,“請您入宮,有要事相商。”
大覃暄仁四年二月三日,大朝。
成威帝陛下在這一日的朝會上,正式宣告天下:遴選景氏在冊公主,與北狄結親。同時擇良日於京郊千佛山頂親自祝禱,將北方兩國喜事上告列祖列宗,以求上達天聽,平復洛河水患。
訊息一出,雖未至於舉國譁然的地步——因為傳播的速度,尚沒有到得一日千里的速度,但也是京城鼎沸,人心惶然。
因為自太祖皇帝、太宗皇帝開國以來,覃朝歷時五十餘載,一直標榜上乘天意、仁德廣澤,如和親這種前朝賴以苟存的委曲求全、小人作為,向來為上位者不齒。
當今皇帝景氏元覺,雖然年輕,雖然散漫成性、庸碌無為,以前,卻還算是勉強維持著一個煌煌王朝治理者基本的操守,不曾落到過這種鼠目寸光的境地,不曾這樣挑戰國人自尊的底限——一切的墮落來源,便必然都是其下不爭氣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