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無表情的坐在青苔斑駁的老樹樁上,看著他們打來泉水,包紮傷口,清點折損,啃咬冷硬的乾糧,重新分配剩餘不多的物資,然後在這處不見人煙的深山老林裡,用司南對著羊皮地圖,試圖確定此刻的方位。
心裡平靜無波。
倒是能冷酷的面對他人的死亡了,好像這些日子以來,愈發沒有心肝。
“胳膊,你。”
我抬頭看著木赫爾,看著他遞過來還算乾淨的布條,一動不動。胳膊上只有沿路被草木劃傷的創口,經過一夜的風乾自然結痂,不是什麼大礙。夜裡身後追擊不斷的箭矢,像黑暗裡睜著眼睛的蝙蝠一樣,一支也沒有逼近過他帶著我的坐騎。
其實來人不該這麼心軟,連帶著讓這個匪首,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布條在我直白的漠視下最終收回去,主人還沒有來得及對沉默抵抗的俘虜發洩漸漸聚起的怒氣,身後就傳來了其他的聲音。“木赫爾,我們要談一談。”
“你說。”
木赫爾頓了一頓,轉過去面對李仲恭。
他們兩人離開我幾步遠,在一旁的樹後才開始談話。
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沒有了避諱的必要,還是根本不屑於管顧俘虜的刺探,聲音不加壓低的傳來,我能清楚的聽見他們談話的字句。
“我們必須要儘快離開這裡。”是李仲恭有些急迫的黯啞聲調。
“李大人有什麼意見?”
“函關肯定已佈下了天羅地網,我們只能走山路。”
沒有聽到木赫爾的回答,只聽到李仲恭的話。
“要丟棄所有不必要的東西,避人耳目的翻過這些山頭,至少要花三天……還是我們走得過去。”
“……所以?”
“要丟了蘇鵲,他是個累贅!”
我又錯失回答。
“來人是禁衛軍,帶頭的是親勳翊衛檢校中郎將李瞬!我的人個個都是好手,損了一大半,沒有那麼容易擺脫的……”
“正因如此……要留著人。”
冷寒不帶感情的調調,聽得我的心兀然沉下去。
“他是秘密。”
“……秘密?”
李仲恭似乎和我一樣,對這個奇怪的稱謂楞了一下,然後才困難的會過意來,“木赫爾,當前重要的是把和親的真相帶到,不是設計陰謀詭計的人!是你自己說的,一旦該死的齊鵬和景元勝匯合、出境……後果不堪設想!就算他還知道點什麼內情,如果不能儘快把訊息傳過去,訊息的深淺還有什麼意義!殺了他李瞬就會回頭覆命,我們才有機會逃出去!”
那頭嘰裡咕嚕的吐了一串狄語,像是一句惡毒的咒罵。對面樹林裡圍著看地圖的三個狄人立刻警覺的抬起頭往這邊看來,有一個,還壓上了腰間的馬刀。
李仲恭剩下的兩個手下僵在那裡,一時靜謐,只聽見樹後木赫爾的低喝。
“再多一個字,就分頭走,由你,來引開追兵!”
我的命運似乎就這麼被定下來。
晝伏夜出,樹林間迂迴的穿行,木赫爾好像已經不耐去掩藏他暴戾的本性,偶爾的對話,嚴酷狠厲。
但是不論如何,讓我失望的是,狄人就像天生的獵人,即使在他鄉異地的崇山峻嶺間徘徊,也總能找到回家的路。
第二天的傍晚,在一個小山頭上,發現了一所廢棄的、大概是附近獵戶建起用來晚間暫歇,躲避野獸的小屋。
他們不敢生火,兩個狄人各帶一個李仲恭的兵士分成兩個隊,出去尋找野食。這種相互監督似的編隊,自從入山以來就一直持續。只可惜他們的內訌並沒有給我的處境帶來多大的不同,無論是憎恨著我使其暴露並拖累其逃竄的李仲恭,還是惱怒著我玩弄陰謀詭計膽敢侵犯其國的狄人,實際上都應該是一樣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快。
我日夜盤算怎麼離開這些人。
要死要活,總該有一個結果。他們日漸焦躁,那頭李瞬的耐心與毅力也不知道還剩了多少。想當初約定,只是被擄出京城也就罷了,如今竟然一路,幾要出關。
偏離最初的計劃已經太多。
嘶……
我伸手想摸摸頭頂上的髮簪,果然是碰緊了腕上的麻繩,痛得要命。
自從上山逃亡,就又被上牢了枷鎖。歹人沒有掉以輕心,枉費我小心翼翼的儲存身上最後的一點力氣,隨時準備落跑的苦心。
“不要妄動。”
斜了一眼警告我的人,又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