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眼。分明是並排坐著休息,這人披散的頭髮和紮在腰間的布塊,卻明白的昭示著他的異族。
“翻過這道山,就是函關外,直至狄境,再無阻攔。”
木赫爾沉靜的陳述。
我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出了關,縱然還有北邑千里覃土的延綿,卻多得是人煙稀少的原野,一向是土匪橫出的荒野,流放奸犯的去處……
“蘇鵲。”他又開口道,“我家鄉有一種烈酒,喝了,會醉,會吐露真言——”
茫然一片,我不知道他突然在說些什麼,卻被他捏了臉頰轉過來,痛得不得不睜眼,看見他複雜難言的面目。
“你是個會藏秘密的人,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草原上洞窟最深、最狡猾的兔子,就有和這一樣的眼神……”
什麼?
回過味,我哭笑不得。什麼兔子,什麼洞……被擺了一道,就記恨得要命罷了。大概對於他我就像個百年不遇的雞肋,明知道不會老實交代,卻還抱著不認輸的死心眼,非要啃下來。
因為這種人在意的事,怎麼樣都冥頑不靈。獵物一點少有的不合作,就能激發了他徹底征服的決心。
見我不理他,木赫爾神色不鬱的還要說什麼,卻因為走進來的李仲恭,嚥了回去。他起身和李仲恭擦肩而過——現在人手不多,連他們兩個,也需要換班望風。
李仲恭在對面坐下,隔著中間受傷較重,留在屋裡休息的一個狄人,望著我,明顯的臉色不善。
我也不想理他。打心裡面,我厭惡這個人。可是……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我舉起捆成一團的雙手,衝他,勾了勾指頭。
李仲恭在對面遙遙看著我的動作,眼神森冷,就像在看一條翻不動浪花的小蛇。
“你過來……有辦法……”
我的聲音又低又啞,比起人聲,更像沙沙作響的山風。這還是這些天發覺嗓子稍微好點,頭一次試探著出聲。
吏部侍郎大人依舊不動如山。可是他按在膝蓋上的手指用力,漸漸泛了青白。
“出關……”
下一刻,我就給躍過來的李仲恭捂住了嘴巴,做不得聲。
他伏在我耳邊道,“不管你安得什麼心思,休想!”
休想什麼,騙你?
太多慮了吧。
我分出一隻食指,艱難的在他腿上飛快的寫了兩個字——交換!
完了就等著他。
李仲恭掙扎了有一柱香,放開手。
一得空我就立刻掙扎起來,在地上又比又劃,又啞著聲咿咿呀呀,花費了不小的功夫,才終於表達清我的意思。
放我走,我就有辦法,送你出關。
如何?
放我走。
先說辦法。
和親仍在繼續,追兵行事隱秘,函關沿途,必沒有公開通緝你。
……是。
身上帶有通關文牒?
不錯。
帶有筆墨朱印?
包袱裡有。
好。
如何?
放我走。
……
先解了繩索,否則免談!
……
終於擺脫了手腳的束縛,我長抒了一口氣。對著旁邊虎視眈眈卻又分明窮途末路的人,心中突然百味陳雜。不免嘆了一口氣。
“……你把文牒筆墨……拿來……”
李仲恭警告似的等了我一眼,小心的跨過還在昏睡的傷員,取來了包裹裡的東西。
我揉著僵硬已久的手腕,看著他一樣一樣取出我要的東西,警惕又疑惑的等著。沒空多理他,手一伸,我抓了筆放在嘴裡含了,慢慢濡溼,將筆尖放到赤紅的印泥上捻轉。
李仲恭一把拉住我接下來的動作,“作什麼!”
“……放手。”
命令式的語氣到底讓他遲疑著收了手。我立刻掙開,強迫自己靜下心。闔上眼睛。細細回想……那一絲一點裡,輕微顯露的性格,那一勾一轉處,不經意留下的習慣……
都是熟悉,熟在心頭。
忽然難受起來。
……到底,是為了什麼!
睜眼,指間疾動,一氣呵成。
持此牒者,予一概出關便利。諭字。
“天……”
耳邊李仲恭失態的驚呼,然後他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驚惶的向窗外探看,向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