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著人心,在數著人心,在等著人心。
“不過,大理寺卿正今日被派下去典查了。” 左首忽然傳來張之庭的冷聲,“蘇大人憂國憂民,還想知道什麼?”
這一句出來,任我定心如鐵,也無法對他的怒氣熟視無睹了。
好在顧文古這人耿直老實到了家,竟然沒從中聽出什麼不妥,過了一會兒還因為手上事多,囑咐幾句好好休息先行告辭了。
他走了,另一個難免原形畢露。
“我原以為你志不在朝堂,卻原來是誤會了,蘇大人。”
無半句好話。我沒有抬頭看他,茫然盯著空了的茶碗看了一刻,手捂上胸口,忍不住低聲呻吟,往軟榻上慢慢倒伏。
頭擦著了毛褥,聽到有人欺近喚,“喂,你怎的!”
喘得厲害,顧不上應答。聽太醫說當時失血過多,又傷了肺,沒幾個月不會好全,我還當老頭子們是在唬人。結果這醒來過了十來天,才能下床屋裡坐一坐說幾句話,嗚呼哀哉,他們必是沒有全誑我。
“難受……”
塌邊人忍不住了,“我去叫人!”
“別……”
我小聲哀叫,捉住他的手往回拖,“不用麻煩,我挨挨就過去……”
張之庭瞪著眼睛,掰手,“你想嚇人?放開!”
這人使了勁,眼看就要抓不住他了,我只能把那隻裹得嚴實的熊掌伸出去,顫巍巍的搭上他的手——
“蘇鵲,你狠!”
他眼睛發紅,鬆手頹然立在一旁。
我便爬起,手也不抖了,氣也不喘了,乖乖坐好,眼巴巴望著他。就算是被人識破,哀兵政策,還是屢試不爽。
門口聽見響動的宮人進來探看,又被我揮手遣了出去。
樂卿公子失了最先的銳氣,他的面目雖然看來平靜,再說話,音裡卻帶著顫抖,“朝裡做事、朝裡做事,你真至於,把自己弄成這樣嗎?”
可是我也要問他,“為什麼入仕?”
他不吭聲。
我也同樣沒有回答。
因為……
不知如何回答。
“不管多久,等了就是……”張之庭忽然握住我的右手,那裡裹著層層的厚紗,可是彷彿依然隔不斷傳來的溫暖,“可是結束了,就要離開!”
我仍然不知該如何答他。
儘管他用的是命令的語氣。
好像過了十八年我才終於在這一刻知道,自己是怎樣一個口拙又無情的笨蛋。
“我搬去陳荀風家住了。”
他突然又開口,吐出一句突兀的話來。底下鬆開了我的傷手,扔在我腿上,還嫌惡的瞥了一眼,“你的房子實在炸的一團糟……反正修好了,你也不會再回去住。”
這句話裡透露的意思讓我驚喜起來。雖然仍然用著彆扭的直呼,可是他和陳荀風,畢竟和解了罷?那真是太好。無論過去有怎樣的不堪,仇恨這東西,都是一件傷人太過的事。
“……我為什麼不回去住?”
後面那句是什麼話?就算片瓦不留,難道,要我也去陳大人家蹭飯麼。
張之庭看傻子一樣看著我。
“你升官了。你現在是正議大夫,拜中書侍郎。宅邸另賜——蘇大人,該不會以為捨生忘死了一回,別人沒有半點表示吧?”
哦,哦。
從正四品下升到正四品上,連擢三級,即不會顯得太低,也不會太招人嫉妒。這麼封沒什麼錯。我倒真忘了這碼事,不過想來,我以後和李澄光平級,見面再也不用行下禮了啊……
便眯著眼笑。
“哼——我看你禍害遺千年,一時也死不了。”不知道怎麼樂卿公子又生起氣,倏的自個站起,一甩手道,“……再見。”
留我一個人,望著客去樓空的屋子發愣。
怎麼了這是……一個個的怪脾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都把我這當成隨時隨地開門迎賓的花樓啊……
花樓也會寂寞。
尤其在知道,自己在屋裡昏然半月,外間轉眼發生了太多事的時候。
“來人!”
我瞅著進來劉玉給配的兩個娃娃臉的小太監微笑,“小公公,上面有沒有吩咐,說我現在不能出去?”
這些天裡,我想我這病人做得大概太過差勁,因此即使此刻溫柔親和的笑,下面人也只會杵著發抖,“稟大人,沒、沒有……”
“那麼,我要去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