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也儘管算到他頭上,但如若有人再敢用拙劣卑鄙的手段冒充雪玉山門人,他便親手教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手也不見動,幾枚透骨釘已扎入立柱之內,他謝了莊主,拂袖而去。
他初涉江湖,對規矩人情總是懂得不多,他並不知道自己那樣做,著實大大傷了莊主人顏面,同眾多豪客也無形中結了樑子,但凡他犯了事,只可能被群起而攻之。
然而炎烈仍舊是我行我素,不避諱誰,也不親近誰,仗著一身武藝,也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是日,他收到師父的來信邀請進京入宮一趟,才知自己多了兩個出身皇室的師弟。雪玉山規矩,修習最頂層功夫前須得門下武藝最高者認可。皇家也不例外。
領路的少年一身布衣,仍是劍眉星目俊秀不凡,舉手投足之間掩不住的瀟灑,高傲與謙恭在他身上結合得恰到好處,他帶了炎烈去校場,朗笑道:“皇上差我轉告閣下,須得全力以赴才可。”
炎烈初時還當皇室心高兀自託大,比試後才知那兩兄弟著實本領高強,比之當年自己竟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才不敢小覷,認真較量起來。最後自然點到即止,高瑾高瑜均得了滿分。
高瑾設宴款待了炎烈,炎烈對這位年輕皇帝也不失好感,說文習武耽了好些時間才離去。
於炎烈而言,此次進京,最大的驚喜便是與高瑾相識,那幾夜,他總是輾轉反側,夢裡盡是那位清浚出塵的少年,溫文和善的兄長,胸懷天下的帝王,輕輕一笑,宛若雪玉山上最聖潔的日光普照。
他甚至不想離去。竟願舍了一身驕傲做他一個小小侍衛,能伴他左右總是好的。然而他更深知,自己可以念著他掛著他,卻無法伴著他。有些人血裡帶風,註定是要漂泊的。
“皇上說,炎少俠練的功夫若是不甚,容易傷了心脈,差我給你這壇碧月,補補身子也好,凝神靜心也好。江湖兇險,望少俠多加小心。皇上還說,他很期待能與少俠再切磋。”仍舊是當日領路的少年帶著炎烈出了皇宮,送了一罈碧月。
“他日皇上若有差遣,炎烈萬死不辭。”炎烈作了一揖,抱了碧月轉身上馬,“井兄弟,有緣再會。”
本是如此清淺的相遇離別,雖將隔萬水千山,卻是莫逆於心,豈料不久之後便發生了那件讓炎烈被幽禁於雪玉山的事。
此事說來也簡單。
炎烈下山後便不斷尋訪自己的身世,原來他的國竟是被高家王朝所覆滅,父母兄弟盡皆死於戰禍。避禍皇族聽過炎烈的名聲,一見著他,便要他去行刺當今皇帝為故國報仇。但如今的皇帝是高瑾,只要想到他,炎烈拿劍的手總顫抖到無力。報仇?如何去報?更何況,當年的皇帝是高烜,領兵的是高盛,高瑾尚未出世,這與他何干?
陡然間壓上心頭的國仇家恨,念著掛著的竟滿是高瑾的平安,隨即而來的負罪感又攪得他心神不寧,這邊催著他去行刺,那邊卻是他無論如何也不願傷害的人。
他到山上埋了碧月酒,數日後到京城趁夜獨自進了宮,他只是想再見高瑾一面,從此便隱跡江湖,他也知如此太過懦弱無能,但他怎樣也想不到兩全之法,唯有置身事外。
或許真有冥冥天意,偏巧那夜有人行刺,用的正是炎烈慣用的透骨釘,功夫路子竟與雪玉山同出一轍。
當炎烈被大內侍衛團團圍住,亮起的燈火照得黑夜亮如白晝,他一個字也沒為自己辯解,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這樣也好,冥頑的亡國之徒行刺未果,凌遲處死。似乎就是老天在為他指這條路。
“給朕一個理由。”高瑾面色蒼白,甚為虛弱,強撐著親自詢問。
“國仇家恨,不共戴天。”炎烈沒有抬頭,他怕見到高瑾後的自己會把持不住,他已聽出高瑾聲音中的異樣,心如刀絞。
如今證據確鑿,炎烈也供認不諱,高瑾一直視炎烈為知己,若真有國仇家恨,他可以不怪他來報仇,但他不能不恨他連高瑜一起傷害。他向來最疼愛的就是這個皇弟,如今高瑜身受重傷,一隻眼睛不知保不保得住,即便高瑾素來冷靜睿智也難保持鎮靜,氣恨著惱加之憂慮心傷,一時間心緒混雜,真氣在體內亂竄,太醫又傳來話說高瑜所中暗器淬有劇毒,再過一盞茶時間若無解藥毒便入了五臟神仙難救,聽到此處,高瑾竟哇的吐了一口血出來。
四下伺候的宮娥太監侍衛都慌了,高瑾奔下龍椅,半跪在炎烈身前不住搖晃著他,無法遏制地哭道:“你去救他!你快去救他!求求你!你要報仇就殺了我吧!我求你救救瑜兒!”哪裡還有半點方寸,只是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