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一坐定,泰半的時間裡,他的視線只跟著他移動。
從一開始不適應地回瞪,到後來的習以為常,不過是個把月的事。
而現在,尹士堯從進門,就沒有和自己對上一眼,莫復言發現自己竟然覺得有點寂寞。
「為什麼打警察?」
尹士堯遲疑了會,才開口:「沒什麼。」
「和我有關?」莫復言推測,眼角餘光注意到他的拳頭瞬間收緊,心裡有了明白。「你可以過來一點嗎?我好像沒辦法起來。」他哄騙。
尹士堯不疑有它,乖順地走近床側,依照莫復言第二個要求,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
「你還好嗎?」
兩人距離拉近,莫復言看清楚他臉上的傷,驚訝不已。「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的吧。你的臉──我到底做了什麼?」
「沒什麼。」
「再讓我聽見一句『沒什麼』我就把你踢出去。」莫復言沉聲。「我是說真的。」
尹士堯抖了下,少了眼鏡的他根本看不清楚東西,明明很無辜的表情卻因為眯眼的動作變得很兇惡,讓人有下一秒會死在他手裡的錯覺。
只有知道他溫馴無害的人才看得見底下的真實。
「再過來一點點。」
「不用了,我這樣就可以──」
「過來!」
椅腳磨擦地面,發出喀喀喀的聲響接近病床。
這傢伙,非得他用命令句才肯照做嗎,真是。
「你還沒說為什麼打警察。」
「沒——」想起莫復言剛才的威喝,尹士堯連忙閉上嘴巴搖搖頭表示。
莫復言伸手託高他下顎,臉頰、額頭和鼻樑抓痕鮮明,有些傷口表面有凝固的血珠,優碘和青紫的顏色交錯重疊,讓尹士堯少了眼鏡變得兇惡的臉多添殘暴的成分,駭人指數飆高。
「你的臉還真不是普通的精彩。」食指指背輕撫他的臉頰,感覺傷痕的起伏與微熱。
尹士堯明顯地抖了一下,卻沒有避開。
尹士堯抬掌覆蓋臉頰上的手,小心翼翼地磨蹭了幾下,沒有感覺到對方的抗拒,才敢放膽握住。
「我現在看起來應該很糟糕。」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Angel是不是有幫他卸妝?莫復言忽然擔心起自己的外表。
「我沒戴眼鏡,」尹士堯努力眯眼,還是模糊。「看不清楚……」
「那就好。」莫復言放心,忽然一道黑影壓向他。「不準靠過來……」溫熱的額頭抵上他的。
「昨天晚上……我很抱歉嚇到你,但我真的想吻你,我……問了自己不只一次,但還是想靠你更近、更瞭解你,就算你是男的我也——」未盡的話語被莫復言捂去。
莫復言更順勢推開他。
「不要再說下去。」他苦笑。「我不行,你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只有你接不接受我的問題,我認為我最好的選擇就是你。」尹士堯重新抓回他的手。「復言,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莫復言很想就這麼直接了當拒絕,如果他能,如果尹士堯握住他手的雙手沒有因為等待他的回應隱隱顫抖。
拒絕不了,但理智的一面也清楚,自己若是接受,對尹士堯並不公平。
他值得更好的,而不是仍跟過去攪得一團亂的自己。
「充其量,我只是幫過你一點小忙,根本不值得你一直放在心上,」明知道尹士堯視線不清,莫復言還是忍不住迴避眯成細線的眼,拒絕看他。「就算是你真的想當白鶴、想報恩,昨天也已經算是了,比起來,你對我做的遠遠多過我對你做的。」
「不是為了報答。從一開始我就已經說得很清楚。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就算中途有過遲疑,但這些日子——特別是經過昨天之後,我更確定,是的,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比起律師,你更適合做社工人員,小堯堯——」
「我是認真的,」尹士堯打斷他刻意的打趣,握住不放的手不自覺添了力道。「也請你認真地看待和回應,復言。……不要再躲我了。我雖然遲鈍,對自己的感情、對你的情緒卻非常清楚。」
彷彿被識破了什麼,莫復言抽回被握的手,翻身側躺。
尹士堯雙臂抱胸,凝視著前方病床上模糊的黑影。他知道,這次自己如果不說以後就再也沒機會了。
就當他卑鄙也好,耍心機也罷,選擇在他最脆弱、最需要人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