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延一團溫和,喜氣洋洋的臉孔,此時在我眼裡已是十分猥瑣不堪。亓宮汙穢骯髒,即便再如何功於社稷,白玉延到底不過是王之寵人。他的所思所想,畢竟與常人有異。
恭喜?虧得他說出這樣的話!
即便我與亓珃無仇,而只是個普通官紳,若被國主有如女子般寵幸,那也是辱沒書香門楣之事,除去自裁以謝祖先,即便粉身碎骨也無法抵償羞恥罪孽。
雖然知道這全不是能夠發作的時候,但我想我的臉色必然已經變了。好在白玉延一心在屋內人的身上,只看了我一眼又轉回頭去。
只聽他又道:“其實,今天下午太后與我提起此事,我已猜到一二。說與太后知道,她老人家也無不可之意。只是,出門在外的,不知君上一切可習慣。能否容老奴入內伺候一回,回去稟告太后,也好讓她安心。”
“嗯……”亓珃似有猶豫。
“君上不讓老奴見一面,老奴可沒臉回去見太后啊。”白玉延笑道。
“也好吧。”亓珃微微嘆了口氣,“你還真是麻煩,也就是你了,若是旁個寡人定要打出去的。且在外面等一下,蘇允,進來伺候寡人更衣。”
23.蘇允-忍
“也好吧。”亓珃微微嘆了口氣,“你還真是麻煩,也就是你了,若是旁個寡人定要打出去的。且在外面等一下,蘇允,進來伺候寡人更衣。”
白玉延聞言轉過身,微彎了腰,右臂伸出向內示意,笑眯眯向我道:“蘇大人請。”
我怔了怔。臉上的神情一定十分僵硬,因白玉延的眸中閃過些許詫異不解之色。我心下微凜,此人精明之處不在朝中能員幹吏之下,且又在深宮浸淫日久,最是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
我忙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唇卻緊抿,說不出一個字,抬腳上階,又是猶豫了一下,方推門而入。
匆匆離開還是下午的事。此刻,天色已晚,外屋中燃亮幾盞燭臺,簾內卻是一片幽黑。
雨雖然停了,溼潤的寒氣令屋內也顯得格外陰冷。關了門,靜謐四溢,耳中撲捉到細微的呼吸聲。我的心跳得很猛,端著燭臺的手也不穩。
不,這不是發怒的時候!我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敏敏他們還沒有平安離開,要忍耐,忍耐,忍耐……
亓珃半躺著靠在床欄,他的姿勢與我離開時幾乎一模一樣,就像未曾挪動過分毫。
腳步停在床前一丈之地,燭火蒼白,明明晃晃的,映出了亓珃更加蒼白的臉。他的頭靠在欄杆上,顯得有氣無力,唇翕合,無聲的向我道:“過來。”
我沒有猶豫多久,依言走到床邊。
“扶我起來。”
他仍是沒有發出聲音,用唇語對我下著命令。
這一次我甚至沒有停頓,即刻坐到床沿,伸過手去。
“生氣了?”亓珃的聲音很輕,響在我的耳畔。我正托起他的腰,冷不防被一雙冰冷的手臂環抱住了脖子。
一陣微涼的氣息撲在我脖頸間,他把頭靠在我的肩上,悄聲道:“宮裡的人已有懷疑了。我不那麼說,他們不會相信你的。不要生氣,好不好?”
我依舊沒有說話。
取過床頭的一件外袍,將亓珃抱坐於膝上,為他披上衣衫,套好袖子,繫上腰帶,然後是寬絝,襪子,長靴。
亓珃的手足都很冷,氣色極差。他的身子軟而無力,靠在我身上仿似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孩,完全的依賴。
我並不確定他是真的喪失了所有氣力,還是趁機如此。我並不在乎。
“能自己下床嗎?”
幫他穿戴好之後,我問。
環在頸項間的手臂似緊了一下,他沒吭聲。
我垂頭,便撞上那對幽黑髮亮的眸子。我沒再說話,由著他那樣望著,心內一片安寧。
“蘇允,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亓珃幽幽說道。
說得不錯。我確實沒有再來見他的意思。但是如今見了面,我很欣慰的發現一切都如常。我甚至連恨意與怒火都感覺不到。
心已靜,如夜海無瀾,將燥亂,衝動以及從不該屬於我的一切情緒都淹沒其下。
“白玉延還在外面。”
我開口,聲音淡漠。
亓珃沉默了會兒,忽而收了一直盤桓於我臉上的目光,頭一低,蜷縮在我胸口處。
“最怕見你這副陌生人似的模樣。”
他低低的嘆,吸了下鼻子。
24.蘇允-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