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新任尚書沈大人,這麼大的肥差,不好好的宰一頓怎麼對得起多年交情?
“來來來,迎約……”我又舉起杯子來,把那千金的酒兒換了一壺,“不對,沈相,沈相。祝你……”青雲直上前途無量財源滾滾壽比南山之類的都祝過了,連早生貴子之類的都濫竽充數了,“祝你再多的幾次機會,請客我們兄弟!”
“怎麼可能,”鑑修平素不苟言笑,今朝倒還輕鬆,“沈兄如今官列尚書,下次恐怕就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哪裡還有多少機會。”
“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哈哈哈……”我突然覺得這話無比的富有深意,“一人之下呀!”
沈迎約臉紅的盤中煮熟的蝦子見了都要含恨跳湖了,舉起筷子要敲卻被鑑修攔下,“程子銳,在我府上溫存甜蜜也就罷了,皇宮大宴群臣舞劍還要舞得這麼情意綿綿——唔——”
我順手夾起一枚魚圓子丟過去,堵上這張亂說的嘴。
“聽起來我似乎錯過了很多好戲呢。”鑑修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平日裡的嚴肅都不見了,一臉的流氓氣跟他那隻狐狸表哥如出一轍,不知道如果剛見到陸鑑修一面,認為自己的頂頭上司端莊謹肅的餘亦元在的話,看了他這幅樣子會不會把下巴頦掉進湖裡。
“那可不是……”沈迎約說了一半又咽了下去,只因我舉著的筷子這次夾起的乃是一枚碩大的蛤蜊,這東西連皮帶殼的滾進喉嚨可不是開玩笑的。
“哈哈,再議,再議!”沈迎約含混過去,鑑修看著我筷子夾著的蛤蜊,也不再說什麼,只是偷笑。
人生得一知己已是幸事,若有二三知己把酒言歡是怎樣的福氣?
“有風有月有美酒,只差仙樂佳人……”沈迎約一嘆。
“誒,不差不差,我看有子銳就夠了。”大家最近好像都特別熱衷於揶揄我,連一向親厚的鑑修也未能免俗。但看他這一臉壞笑也知道他想說什麼,更何況喝了酒,連看鑑修的眼睛也覺得和他表哥凌北靜長得一模一樣了。
說是畫舫,裡面自然備著琴。琴也是好琴,只是尚新,琴絃有些生澀。畫舫輕輕的在湖面滑行,我將弦乍然撥響。
《關山夜雪》。
手下七絃輕顫,桐木安然靜臥。月光冷寂猶如關山極頂亙古不化的雪。我最熟練此曲,是為此曲是二哥所作,亦是二哥摯愛。子銳不像二哥,從不曾在邊關征戰,不曾見邊關戰場之莽莽,月升日落之後,關山夜雪那徹骨的優美。然而二哥奏起此曲的神色,子銳卻不曾忘。最後悔,便是程衍兵臨城下的最後一役,子銳按住二哥的琴絃,說是此曲太過淒寒。
方才酒喝過幾巡,湖面上早喧鬧了起來。我微微回神,卻注意到原先盪漾在湖面上的優美絲竹與歌姬甜膩的嗓音皆漸漸靜下去了。
正當我以為將獨奏時,突然,岸邊傳來了一曲洞簫。同樣的《關山夜雪》,於洞簫,卻是更加幽寒。
同樣會奏這曲子的,不是當年的宮人,便是當年與我兄弟戰場抗敵的將士了。
當年的宮人多半隨主自盡,而戰士,能生還者,並無幾人。
而這兩種人,皆是當年,效忠我程齊王朝之人。
無論是誰,經歷過改朝換代的腥風血雨,從成王敗寇的宿命中苟且偷生,無論有多少無可奈何,都是何其悲涼。
無論是誰,這樣溫潤的夜,被我這任性之人牽動往事往情,都是何其悲涼,何其悲涼。
一曲奏完,湖面已經全然靜了下來。
這曲子,到底是太悲涼了,壞了眾人玩樂的心思,倒是子銳的不是。我轉頭望向剛才飲酒的兩人,鑑修神凝色重,沈迎約……
一向愛笑的沈大人竟然明晃晃掉下兩行眼淚來。
我自覺罪孽深重,離開七絃琴,手持酒杯恢復了笑嘻嘻的樣子:“來來來,今天是給沈兄慶祝,子銳選錯曲子,自罰三杯。”
辛辣的酒液順喉而下,終於也嗆出一滴眼淚。陸鑑修低頭吃菜,並不看我二人神色。
卻有人移船而近。
眼見看見茜紗的燈籠勾在船頭,迎約與鑑修面面相覷,只知應是歌姬畫舫,卻不知來者何人。
“望日月圓,佳人有約。”我微笑,命船公將兩船相接。
“原來是煙凝姑娘。”還是陸鑑修先反應過來。
今天是望日。
煙凝立於船頭,手抱一臥烏木琴,面上籠著薄紗,只看出那對桃花水目彎彎的盈著幾分笑意。
兩船相接,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