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孩子是祺祥五年七月二十一日的生辰,女子懷胎十月,雲清那時該是十六將近十七歲的年紀,有了一個世家子弟娶不進家門、甚至說不出口的女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大律民風開放,私生子可以隨母姓,寡婦可以再嫁,女子可以協議休夫,年輕男女年少無知,一時犯下錯誤的,也不在少數,既然雙方不追究,也不是不能原諒的錯誤。所以秦氏想開了之後,並沒有再去深究。
但她真是冤枉了雲清,這個孩子,就是撿來的。
只不過,不是今年撿來的,而是祺祥五年的十月份,就已經撿了這個孩子。
那時他與兄長雲彥去蘇杭看望外公商賈沈萬有,因雲霄偶感風寒,便讓秦氏在家看護孩子,並未同去。二人到了蘇杭,便在沈府門口看見了這個被人放在地上的孩子,小棉被裹著,臉蛋子漂漂亮亮的,不是一般人家能生出來的孩子。
煙花三月,十里秦淮,誰知是哪家風流地裡流落出來的孩子,風流一度的產物,總是無人承認的,又或者,誰知道他的父親是誰呢?
大概是想到沈家老爺子是有名的善人,哪怕日後在沈家做個家生子的奴才,也比在煙花地裡不明不白被老鴇弄死好得多,這才放在了沈家門口。但孩子命非一般的好,先被雲清見到了,不是僕人。
雲彥當時便嘲笑他,對沈萬有說,瞧這孩子的眼睛,若非自己一直看著雲清,只怕也要懷疑是自家弟弟何時在外風流的種子,沒臉帶回家,便想出了這麼一個法子。
雲清紅著臉去橫他這個沒正經的兄長。
沈萬有見著孩子的長相,一時心動,再加上年老無事,便將孩子留在了自己身邊撫養。當時沈家已隱隱有流言,只說小表孫公子看著正經,原來也是個風流種子云云,老人與兄弟二人只不予理會。
直至今年,老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沈家三個兒子見狀,忙著爭奪沈家的那些家產,將老人與孩子棄在一邊,既不在乎老人家的死活,也不承認孩子是沈家的一份子。
老爺子心寒,將孩子與自己的私房託老僕人送來給雲清,並說沈家既然不認孩子,也不必跟著他們姓,這幫子弟無情無義,雲清日後也不必與他們多有來往,任他們自生自滅便是。
回來一看,卻原來他那個沒正經的哥哥,並未把這件事情說與他嫂子聽。雲清見狀,便將錯就錯,讓大家以為孩子是他自己的便是,對孩子也是好處。
秦氏養育過雲霄,給孩子餵飯自然是駕輕就熟,雲清站在一邊,只有看的份,畢竟他上手,必然是以父子二人把飯玩鬧的滿處都是、就是一口未進肚子為結果。
主事打影壁外進來,看清情況,默默走到雲清身邊,輕聲道:“將軍,宮裡派人請您進宮去……”
雲清微微皺一下眉頭,點頭道:“我知道了。”
他轉身請秦氏照看孩子,而後入內室換了絳紅直裾的官服,到廳裡見那位傳命的小內侍。
“辛苦公公了。”雲清笑道。他手一招,主事便從袖中取出一枚小銀錠子放在小內侍的手中。
那小內侍誠惶誠恐的笑起來,“哪裡哪裡,將軍客氣了。”他停頓一下,躬身道,“還請將軍速速入宮,陛下此次急召了大將軍與五六位三品以上的將軍,耽誤不得。”
雲清一讓,“公公帶路,末將這便入宮。”
小內侍身子再低了一低,而後客客氣氣的帶著雲清出門,主事早已經備好馬匹。雲清上了馬,隨意的問那小內侍,“此次怎麼這麼大的陣勢?公公可知道發生了什麼?”
小內侍謙卑的笑道:“奴才就是一個卑賤之人,哪裡知道這麼多……只是聽陛下的意思,似乎是與北戎相關。”
雲清點點頭,沒有再問。
入得宮內,果然諸位大將並大將軍陸續進來,一殿絳衣紫綬的武官,只兩名皂衣的文官,乃是負責上諫出謀的言官。
待諸人一到齊,雕花鏤空的大紅硃色宮門一關,這才知道,原是邊關來了線報:那北戎三王子博邑勒。景額弒殺了自己的父汗穆吉可汗,自立為日照可汗。
北戎內亂,是趁熱打鐵、藉著上次勝利的氣勢與北戎一決勝負,還是小心謹慎、一邊觀察一邊守好自身國土?
十九歲的年輕帝王找來一班將軍,以作討論。
雲清微微抬起半邊臉,悄悄看了一眼坐擁天下的皇帝龍天煦,十二旒的冠冕擋住了少年天子的表情,但云清知道,此時此刻帝王必然已經成竹在胸。
龍天煦的聖諭只會有一個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