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聲轟隆震天,舉著火炬無止無盡朝著夷東軍營狂猛奔去的楚軍嚇破敵人肝膽,黑暗中點點火炬之光彷佛一雙掐鎖在敵人喉間的手,緩緩朝中心收攏,也緩緩奪去敵人續命的空氣……
戰後,第九十九日──
第九十九次黎明,紅血如雨遍灑大地。
一夜殺伐,早算不清手上的刀究竟砍過多少敵人,亦辨不清身上凝固的血跡究竟屬於自己或屬於敵人。高深詭譎的陣勢只在兩軍對峙戰事待發之時有效,等衝入敵人近身相殺時,較量的只有誰的刀快、誰的劍利、誰剩餘的體力較多,與誰的腦子還算清醒……
戰爭永遠只能殘酷,人死?或己亡?
永遠永遠,只有兩種選擇。每往前跨出一步,都將再次面對,自己做不了主的──命運的選擇。
東晴關的關門,於天際乍現第一道曙光時開啟。
更多計程車兵衝出關門加入圍剿敵營的戰局,北出東晴關以列丹毓為首的十五萬,與南出東晴關以長風為首的十五萬士兵,昨夜加入以列丹齊列丹郡與德安復為首的突襲行動者各僅五萬人,其餘者以壤埔地界為始,朝夷東方向南北蔓延,每半里一哨,每哨一萬,待敵方撤軍後以每二個時辰伏襲三刻,不求戰功只求嚇敵,要叫夷東的盟軍連撤軍也時時膽顫心驚。
混亂中,最先下令撤離壤埔的是四郡裡領土最小的阿爾郡,效忠他的王族許多已死於暗殺,從前只在暗處浮動覬瑜的勢力正在境內竄動,身為一族之王的他只剩手中這批大軍的軍權。他沒有單郡及寇克郡的野心,與楚朝為敵本只想從中得到些許土地,可如今看來這個野心已無法達成,若再不速返王都恐怕連那族長的寶座都將拱手予人。
撤吧!
趕回王都討伐政敵好歹還能固守王位,否則終將落得兩頭皆空的悲慘下場。
「撤!」
揚起阿爾郡的王旗,阿爾郡的族長調轉坐騎,領著自己計程車兵回奔王都。
第二個動搖的,是模剌子及的族長。
模剌子及向來富饒,境內土弟礦脈豐沛,不只富居四郡之首且與楚朝通商頻繁。此番出兵除礙於先祖盟約,亦想趁此機會壯大威勢,想叫向來兵力強大的單與寇克二郡見識見識他籌劃整備了多年的戰力,若能藉此勝仗佔得東晴關內的土地那便更是錦上添花百利無弊。
四郡的王都皆亂,他又是握有最大財富的王,花錢煽動其餘各郡王族起兵造反拖垮該郡國力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若是再幸運一點,興許統領夷東就不只是遙不可及的夢想,而能成為真實。
撤軍返回既是利大於弊,他又何苦再此枉斷性命?
於是,模剌子及的軍隊亦撤出戰場,可他們並不那麼急著退回夷東,只是改變陣勢只守不攻,將大軍移出戰場核心踞於一隅,並派出降使前赴楚國大營,求見楚君呈遞降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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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淚(80)
(80)
戰後,第一百日──
看著阿爾郡族長的退卻、看著模剌子及郡族長的袖手旁觀,丹郡的王怒不可抑催動猛烈攻擊。
他,竟然被自己的盟友捨棄、竟愚蠢地沒去相信探子回傳的情報、竟自傲自滿地輕估敵人、竟認為他能夠輕取這座名為東晴的關門……
放眼望去,眼前盡是滿滿包圍在壤埔這片土地的敵人,不只如此,盟軍帳下還有不知從何時起便已隱藏期內的殺手,甚至連王都內王族子弟間的權勢傾輒都能摸得如此通透清楚?
在他的對面,那個繼位楚王朝的新君,竟是如此心思縝密又強大的敵人……
他錯估了敵手,誤判了軍情,從父祖手中接下的權柄,難道就要這般可恥地毀在自己手裡?
結盟已散,軍威已潰,他只剩兩種選擇──臣服,或退兵。
「大王,請下令退兵吧!」
噙著激動的哭腔,他最是忠心的將領,他那從不輕言放棄將領,刻下卻說出退兵這兩個字。
己方倒臥於地士兵在哀嚎聲中漸掩生息,最終失了生命的溫度而成一具具冰冷屍體。他們用自己的命寫下忠誠,用自己的肉體阻擋敵人揮向大王的兵刃,鮮血與斷肢,鋪疊成能讓大王保命的活路……
聲音彷佛被空氣凝固,明知自己站在殺伐之聲震破天際的沙場,單郡的王卻什麼聲音也聽不見。看著張口吐血計程車兵卻聽不見哀嚎、看著砍來的長戟被護衛橫刀擋下卻不聞兵刃碰撞的聲音、看著護他退離戰場的將士在眼前倒下卻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