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必墮朝典,違民議,開此先河,將來法綱必壞,為人臣者可堪危矣。
這份新妖書同樣是文字淺俗,文風犀利,梓刻也仍然是林鳳致的字跡,然而煽動性又比第一份強了許多,簡直是給沸騰的清議與民意又添了一把火,因此才出現三四日,便已全城傳佈,緊接著就呈上了殷螭的御案。他倒抽一口冷氣之後,便即憤怒大吼:“速傳大理寺再提林鳳致,重新拷打!肯定跟他脫不了干係!”
這個詔令先被大理寺擋了一擋,報稱林鳳致這十餘日一直身陷天牢,其府第也已查抄,家中人口都禁閉在內不得外出,如何能整出這樣的妖書,敘說的還是自己入獄之後的事?殷螭氣得拍桌大怒,罵道:“一幫蠢貨!他是什麼人,難道不會早早算計好?或者在京城有幾個同黨?給我重刑拷問,狠狠的打,同時追查他平時的往來,便不信尋不著破綻!”
於是大理寺又重提林鳳致刑訊逼供,同時報雲此案委實複雜,大理寺獨力難支,請求番審及圓審,前者是將重犯換個部門輪流審訊,後者卻是請九卿同來當場會審。殷螭批准之後,林鳳致數日轉了三處部門,一日幾度拷掠,打得九死一生,卻除了“嫌疑之際,無以自明”那八個字之外,別無吐露;而九卿會審之時,林鳳致幾回暈迷又冷水噴醒再打,終於打到人事不省,會審被迫中斷,據說因為拷打的場面過於殘酷,九卿之中年紀較長的一老者竟然嚇得也昏厥過去,另外幾人在會審當日走出大理寺時都已面無人色,次日便紛紛上疏,替林鳳致辯白求釋,至少暫時也不能再打下去了。
殷螭看見這幾份辯疏,沉默了許久,冷冷的道:“再打!坐了牢都能攪出這等大浪,難道還怕了這幾板子?”
可是這回連一貫用刑不眨眼的大理寺,也不肯同意繼續刑訊了,湯賓仁親自上疏,言稱林鳳致已危在旦夕,一旦氣絕,此案便再也辦不下去,犯官冤沉不白尚且事小,大理寺辦案不清的名聲如何擔當?何況老臣三朝任事,素來辦案謹慎,手下只有核實的真兇,未有含冤的案犯,如果這回竟葫蘆提將林鳳致用刑而死,“世人將謂臣為何許!”這句話實在頗含譏刺,殷螭明白他其實在說:“世人將謂君為何許!”不禁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其實看到“危在旦夕,將要氣絕”這幾個字的時候,殷螭心裡也緊了一下,竟然十分荒謬的想:真要死了,倒也乾淨——可惜最後一回在養心殿跟他上床的時候,因為心裡有火,做得粗暴了,不曾讓他感到快活,露出自己最愛見的迷醉神情,這個遺憾卻不能補了。
然而皇帝想要林鳳致早死早好,落得乾淨,大理寺卻偏偏拗著不肯動刑,據說反而許獄中請醫喂藥,要吊著林鳳致一條命,以便將來再慢慢辦案——全不管殷螭現在根本不在乎案件真相,想的就是林鳳致死。
大理寺這頭沒做手腳處,皇帝只好把希望寄託在刑部追查新妖書有無破綻。按理說新妖書剛剛出現在市面即已入案,應該比上一份妖書更好追尋,然而第一道妖書案發之後,京城中的刊刻工匠已經畏懼禍事,關門的關門,回鄉的回鄉,書肆刻鋪一片蕭條,順天府白白忙了一場,倒是抓了許多不相干的無業遊民,卻始終無線索可覓。而這一番擾民,不免使民怨更加沸騰,已被嚴旨禁燬的妖書反而在暗中愈發大行其道,朝中清議對皇帝的勸諫和抨擊之聲,也就越來越猛烈了。
至於追查林鳳致有無同黨來往,這卻比追查刻工還難,據順天府與刑部的聯合回報,林鳳致這兩年幾乎可以說是循規蹈矩,人際關係全無,清白到了令人不可置信的地步:白天在東宮侍講,晚上回府便閉門不出,就連旬休的日子,據說也是躺在家中睡大覺,別說人際往來,就連偶爾出門吃個飯、喝盅酒都不曾有過,簡直稱得上與世隔絕。這樣的行跡,如何找得出破綻?
殷螭哭笑不得的想,其實林鳳致交際如此清白無破綻,倒是自己的緣故,因為怕他在朝堂翻身,這兩年故意將他的舊同僚、老朋友尋機會調動的調動,外放的外放,絕對不給他留下可供利用的人脈,他還能與誰交往?至於晚間回家就閉門不出,不消說,是必須隨時等著自己心血來潮去臨幸;平時折騰得他多了,休假的時候補覺也是難免的事。總之一句話,雞蛋裡也許還能挑得出骨頭,林鳳致卻已經委實被自己逼到了水清無魚的地步。
其實,若論這兩年和他來往行跡最為密切的,不就是自己本人麼——也只剩下自己本人了。
大理寺不肯繼續用刑,刑部查不出線索,於是案件又呈膠結狀態,拖著毫無進展。
然而輿論卻容不得皇帝一直採用拖字訣拖延下去,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