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領兵赴邊的那一年,縱有暗探埋伏在賀靈鈞身邊,將軍夫人那一潑滾水仍將年僅八歲的孩子一雙小手燙得皮開肉綻。
楚清源的眼光不由自主投向少年抓住被角的兩隻手。
如今,被燙傷的疤痕早已消失不見,幼時連指節都長著飽滿嫩肉的圓手完全變了個樣。修長、白皙、纖細,手背上,一道青筋微微鼓起,隨著指尖的扭動,在面板下若隱若現。
原本想斥責的話突然一句也說不出口了,面對著這個一直在心底佔據最重要位置的少年,楚清源的憐惜與寵溺復又油然而生。
輕輕嘆了口氣,微微向後靠了靠,廣陽侯緩緩閉上雙眼:“靈鈞,你究竟想怎樣?”
少年原以為必有一場暴風驟雨般的訓斥,怎料楚清源半晌沒有出聲,一開口,竟然問了這麼一句話,不由一愣。
抬起頭,眼前是廣陽侯清麗得宛如不似凡人的容顏,雖是闔著眼,那長長的羽睫卻仍在微微扇動,宛如花間彩蝶的薄翼,翩翩飛舞。
賀靈鈞一時被那片睫毛盅惑了,神思不屬:“我……我想怎樣?”
眉一皺,長睫陡然開啟,眸光中帶著幾分無奈:“靈鈞,我在問你話呢!”
少年頓時回過神來,低下頭,抿嘴不答。
楚清源沒有在意他的不自然,又道:“靈鈞,你的心思,我也能猜得兩三分。只是,我要你自己說出來,告訴我你究竟想如何?”頓了頓:“我實不願看到你再去做那種害人害己之事。”
賀靈鈞全身一僵:“清源哥哥……”我只是……不想做你的寵物,我想做一個人,做一個只屬於我自己的人而已。
聽到這聲輕微的呼喚,楚清源心下一動,重又坐起,象小時候一般張開雙臂將少年抱住:“老師死了,靈鈞真地不後悔,不難過,不傷心?”
小貓似地趴在廣陽侯懷中,十六歲的少年終於真正嚐到了委屈的滋味。為了救方陌,他親手弒師,心甘情願揹負一身的罪孽,換來了什麼?毫不留情的一劍,洞穿了左肩,險些廢去他一條胳膊。
楚清源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長髮,語氣溫和了許多:“我知道你厭惡現在的生活,極力想要擺脫樊籠。可靈鈞啊,世外桃源只是陶公筆下杜撰的幻景而已,這人間,哪處是和樂之地?適者生存,你明白嗎?”停了停:“若不能明白,即使你離開了京城,離開了清源哥哥,窮極一生也尋找不到你所期盼的那片淨地。”
賀靈鈞低聲道:“就象……就象那片小樹林……”
廣陽侯的手頓了頓:“不錯,就象那片小樹林。”他緩緩解釋:“你只以為那林子裡的八卦陣無人可破,卻不知,自你第一次進那林子,意寒隨後也去試過了陣法。”
少年身體微微顫抖:“是你……”
楚清源緩緩點頭:“是我一直不許他們進林。靈鈞,你把那片樹林當成了你的桃源,可小小的林子又能擋去多少風雨。”
少年默然不語。
不錯!浮山腳下遍地皆是樹木,松濤如海,小小的林子深藏其間,本不易被發現,小鹿也自有閒適快樂的生活,卻因為他的冒失,帶去了殺伐之禍。
沒有什麼地方是能夠完全躲風避雨的!
譬如楚清源的懷抱,此時溫暖得讓他眷戀,可若是他有了任何不馴之舉呢?
毒打、重傷,賀靈鈞冷冷地笑了。
看楚清源抱他的姿勢,不正如抱著一隻貓?
而他,他已經適應了楚清源的一舉一動,適應了楚清源的懷抱,當楚清源向他張開手臂時,他竟連一絲猶豫掙扎的意識都沒有。
悲哀從心底升起,少年狠狠咬住了嘴唇。
一瞬間,一個荒唐的念頭衝向腦海。
賀靈鈞右手一縮,於袖管中摸到一把短短的匕首。
他嘴角露出一抹狠戾的笑容,雪亮的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架在了楚清源的脖子上。
廣陽侯再怎麼聰明,也料不到懷中原本乖巧得宛如一隻貓的少年竟能在眨眼之間驟出辣手,愣神間,身體微微一側,鋒利的刀刃隨即劃開了一道血口,石榴般鮮豔的顏色絲絲縷縷地染紅了雪白的脖頸。
賀靈鈞從楚清源懷裡抬起頭來,見到那血,眼瞳頓時收縮,“啪”地將匕首扔出床外,抱住廣陽侯:“不……不是,清源哥哥……”
他覺得自己確實瘋了,竟然真地拿刀傷了楚清源。
廣陽侯依舊坐著沒動,任少年將自己抱緊,被割傷的震驚令他一時思緒紛亂:“靈鈞……”痛楚抽絲剝繭般地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