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樹梢,漣漪蕩綠萍。
池心的明月被波瀾打碎。
夜還是同樣的夜,湖水還是一樣的湖水。
只是那個會擔心我的人,已經沒有了。
蕭瀚墨來找到我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他站在湖邊,一抬腿踢下來一顆小石子,小石子撲通一聲在我身邊激起幾點水花。
“俞森,你真沒出息。”
我悻悻然說:“你別管我,讓我爛在這裡算了。”
蕭翰墨眯眯眼睛,哼了一聲說:“你當我想管你?要不是那傢伙把你看那麼重,我才懶得理你。”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冷冰冰開口說:“蕭翰墨,洛依哥已經死了,你對我再好,他也看不見了!”
蕭翰墨猛然抬腿,我被他踹進了水裡。
“靠!”
我趕緊四腳並用撲稜起來,腥臭的湖水湧進口鼻,好不容易抓住湖岸上的草往上爬,一抬頭看見蕭翰墨冷森森的眼睛。
“俞森,你說得對。這世上在乎你死活的人已經沒有了。你要是想死,悉聽尊便。”
蕭翰墨憤憤然拂袖轉身,怒氣衝衝地往回走。
我趴在岸邊咳水咳得眼睛都花了,他都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如果洛依哥在,他一定會是一副緊張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嘴上卻說著,你這個笨蛋,明明不會水還跑到湖邊去,下次淹死你我也不管了!
如果是流蘇,他會小心翼翼地扶起我,用低柔地聲音哄我說,暮兒,沒事的,我在呢。
那個時候,我永遠都是被照顧的。
好像永遠不用長大的孩子,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我做錯了什麼,都一定會被溫柔對待。
曾幾何時,流蘇說過,你不要會武功,你不要變成別人,你只要是林暮,是我的暮兒。那樣就很好。
而我卻說,你如果不是流月宮流蘇,那該多好。
我不僅是個笨蛋,而且是個大混蛋。
未得到和已失去,我以為我懂得。
我太貪心。所以才會在已失去的時候,希冀曾經得到過的東西。
流蘇,其實你不用成為別人,只是流月宮的流蘇,就已經足夠。
我爬起來,用盡全力往回跑。
風聲呼嘯在耳際,頭髮散開,一縷縷溼了的碎髮沾在臉龐。
跑回客店的時候,正好看見鳳火崖的馬車轆轆地駛遠了。
我衝進馬廄拉出一匹馬追上去。
“堇言!”
車窗的簾子掀了起來,流蘇有些詫異地看我。
我咬咬牙,喊道:“大美人,我會讓你記住我的!絕對!”
堯重華探過頭來,別有深意地笑笑,“林公子,你可真是鍥而不捨。”
我朝他揚揚眉,“過獎過獎。”
堯重華說:“林公子,要小心啊。”
“不用你擔心。”
堯重華笑道:“當真?”
他伸手指了指前方。
我一扭頭,面前一條矮矮的石拱橋,再晚一刻我的臉就要拍到橋壁上了。
我趕緊翻身跳下馬,馬兒的背擦著拱橋頂飛奔而去。
我似乎聽見堯重華的笑聲隨著遠去的馬車飄遠了。
第90章 惜言閣
這世上有很多種人。有的人就像一缸清水,一眼就能看明白,比如蕭翰墨,比如疏桐,比如崔展蝶。
有的人像雪,有的時候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但一旦摸到他的本質,就能輕易地揣測他的心,比如慕容未天,比如尹洛依,比如流蘇。
還有的人就像霧,好像有形但又無形,永遠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比如堯重華。
未知的東西,總是讓人討厭。
堯重華光榮地成為我心中最討厭的人之首。
我跟著堯重華和流蘇的馬車走了幾日,卻終究跟丟了。堯重華那個心機鬼,趁我睡覺的時候乘馬離開了,第二天早晨我起來的時候,只找到了空空的馬車。
這分明是在嘲笑我的智商。
嫁了人的姑娘怎麼跑也還是要回家的,鳳火崖的人不管怎麼躲,也還是要回老本營的,我不再尋找他們的蹤跡,騎一匹小馬悠悠閒閒地來到鳳火崖。
鳳火崖裡的楓樹全都被流蘇砍倒了,現在全都被清理掉,種上了密密麻麻的金盞菊和大麗花,金黃的花朵盛開在整片山谷,清風過時遍地搖曳,金色花瓣如火苗,灼灼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