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
朝會結束後,賓與憐家腳步如飛,像是要逃出一個樊籠。
就這樣告假在了會館裡,賓與憐每天照例收收兄長遣來的信鴿,一面關注著寒州的事態,一面苦口婆心地證明自己的清白。慕容刑也似乎厭倦了,沒再找他的麻煩,除了時不時會想起顏之那清俊中帶著苦澀的微笑,日子倒過得平靜。不覺間,已經是第二個月。
只是沒想到,月初瘟神就上頭。慕容刑“恢復了記憶”。黃榜上門,再度召他入宮。
偷偷摸摸反倒容易被人懷疑,現在這樣子大搖大擺,弄成一出急色的鬧劇,反而讓人看不真切了。
第十一章
黃榜上讓他夜裡入宮,不過賓與憐這次倒顯得有些頗不亟待,坐上不起眼的小轎,在日落前就進入了皇城。
從太監那邊打聽到皇帝正在紫宸殿梅妃處,賓與憐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馬上朝古華軒趕去。
偏僻的齋房,依舊在翠竹的環繞下獨自清幽。雖入了夏,院子裡卻並不覺炎熱,遠處隱約有蟬鳴,近處倒顯得更加寧靜,夜來香長得過高而擋住了道路,野生藤蔓從粉牆上垂下來,沒有絲毫培植的痕跡。
猜想著顏離熙可能在屋子裡休息,賓與憐特意放輕了腳步,地上石板間長出來的蕪草吞掉幾乎所有的腳步聲。
屋子裡有人,卻不單是顏離熙。
賓與憐並沒有推門,但已經能確認屋子裡有生人。
因為顏離熙從不刻意薰染任何氣息。
而現在的空氣中,瀰漫著異常的芬芳,並不是賓與憐嗅覺特別靈敏,而是因為這種氣息濃烈而又熟悉。
寒州的氣息。
那座風景秀麗的城市之所以被稱為寒州,就是因為每年冬天,滿城漫溢著這種迷人的梅香。如同梅花一般,這種香味亦剛亦柔,為很多貴胄所喜愛,用來陪成薰香,繁複得可以有十來種名稱。
猶豫了一下,賓與憐沒有直接推門,而是小心地側到敞著的窗前,偷偷向裡面張望。
果然有生人。
顏離熙臥在榻上歇息,有一個華服的男子坐在他身邊,雖然面對著賓與憐的僅是背影,但依舊可以看出那人的一段風流態度。
顏離熙是個淺眠的人,現在卻如此安穩地睡在別人身邊,這樣賓與憐小小地驚訝了一下,齒根有些發酸。
他小心地張望著,慢慢調整角度,他看見顏離熙的右手被那人小心地捧住,十指緊緊交纏著。這種景象換在一個月前還只能被賓與憐認為是古怪,可現在看在眼裡卻是赤裸裸的曖昧。
不知道已過了多久,也不知道還會過多久,屋外的夕陽已在賓與憐身後拖出一道暗影,而屋子裡的那個人始終沒有移動,似乎低頭凝視那張安詳的睡臉便已滿足。
不知什麼時候胸口開始氣血鬱結,心中開始有個聲音大喊著要破壞這種氣氛,賓與憐有些惡作劇地清咳一聲,那個人便將身子側了點過來看,半邊臉便被賓與憐瞧見了。
一瞥足以驚豔。
修眉水目,顧盼神飛。如果說當今聖上慕容刑是燦爛奪目的太陽,那麼眼前的人便是優雅嫵媚的月。配上那身看著素雅實際上繡工華麗卓絕的銀白色夏袍,綴以各色高亮的珊瑚玉石珠子,整個人就像是月宮上下來的謫仙,卓爾不凡。
賓與憐就這麼愣愣地看著,竟忘記了隱藏身形。
那人發覺這邊有人偷看,卻沒說話,只低頭拿了個不知什麼東西打過來,那手法,竟然極其準確,點在賓與憐眉心正中,落到地上才發現是一粒玉珠,上面鏤空了刻著幾朵五瓣的梅花。
心裡似乎有一道電光劃過,對於這個人的身份,賓與憐有了個大膽的猜測。但是隨即又自己否定了。
怎麼可能是那人,解之怎麼可能和那人有往來……
“唔……”
方才那人的動作雖然輕微,卻還是驚破了顏離熙的清夢。
“是誰?”
似乎還有些惺忪,顏離熙抬眼,循著那人的視線望去,目光在看清來人後立刻變得明澈。
“與憐……進來啊。”
被顏離熙叫進了房中,賓於憐偷眼觀察著床榻和四周的情況,還好,並沒有什麼怪異的痕跡。
“是陛下叫你進宮的吧。與憐,這位是……”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位可是開山王梅王爺?”
打斷了顏離熙的話,賓與憐的目光已經漸漸黯了下來,因為他看見男子展開的摺扇上面,赫然又是一支梅花。